从老唐家那令人窒息的屋子里逃出来,山路上清冷的空气吸进肺里,才觉得胸口那股憋闷稍稍散了些。月光很亮,照得山路像条灰白的带子,可我们心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新衣服带来的那点欢喜,早被奶奶那番刻薄话冲得一干二净。谁也没说话,只听见脚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我和小娴的肩膀,她的手心有点凉。爸爸走在最前面,背影挺得直直的,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看着格外沉默。
回到山洞,点燃那盏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一家人默默坐下,气氛还是有些低沉。小娴靠在我身边,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姐,明天……我们还去外婆家吗?”
“去!”没等我回答,妈妈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味道,好像要驱散刚才的不快,“当然去!一年到头,就盼着去你外婆家热闹热闹呢!”
爸爸也“嗯”了一声,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明天一早就去,在你外婆家多住两天,好好过个年尾。”
听到这话,我们仨的眼睛才重新亮了起来。对啊,还有外婆家!那才是我们心里,真正算得上“回家”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来了。妈妈给我们换上了昨天新买的罩衫和棉鞋,虽然料子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穿着精神。爸爸也换了件半新的中山装,妈妈则穿了件枣红色的棉袄,看着都多了几分喜气。我们带上了给外婆和后外公准备的礼物——几条腊肉,还有爸妈从外地带回来的一点糖果、糕点。
走出山洞,晨雾还没散尽,空气冷冽而清新。我们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扫清了昨日的阴霾,变得轻快而期待。
外婆家改嫁在离小盾乡不远的镇上。我们得走一段山路,到乡上坐那种“招手停”的小面包车。一路上,我们叽叽喳喳,话题全围绕着外婆家。
“外婆肯定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小娴舔着嘴唇,一脸憧憬。
“后外公的中医馆里,肯定又晒了好多奇怪的草药!”小九对后外公的药柜和那些晒干的虫草特别感兴趣。
“不知道那些表兄弟姐妹们,他们来了没有?”我也忍不住猜想。外婆改嫁后,和后外公陈国军又生了一女小金秀,已经上高中了,还有阴阳田大舅舅家的小长英,是我们难得的玩伴。
坐上面包车,摇摇晃晃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镇上。镇子比寨子里热闹多了,虽然也是灰扑扑的,但街道宽些,路边有店铺,人来人往。外婆家就在镇子边上,后外公单位分配的小洋楼,有公用大大的院子,两室一厅,干干净净,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和小孩的嬉笑声,还有——那熟悉的、震天响的音响声!放的正是卓依婷那首“恭喜呀恭喜”,欢快的节奏隔老远就能听见。
“外婆家!他们肯定都在了!”小娴兴奋地指着那扇熟悉的绿漆大铁门。大铁门虚掩着,我们推开大铁门进去,院子小孩们叽叽喳喳吵闹声音,另一个表妹,小九妹先看到我们“二舅!二舅妈!平萍!你们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一进院子,那股热闹温馨的气息立刻把我们包裹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过年准备的煤球,屋檐下挂着腊肉、香肠。外婆系着围裙,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炸好的酥肉,看见我们,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可把你们盼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