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那几段弯曲线段的粗糙触感,与织片上那个被打开的、不再狰狞的缺口,共同构成了一种全新的内部坐标。林晚闭着眼,靠在墙上,精疲力尽,意识却像被水洗过一般,异常清晰。那片一直以绝对权威统治着她内心世界的、铁板一块的痛苦版图,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由她亲手造成的裂隙。
这不是治愈。深埋的创伤、盘根错节的死结、庞大的绝望,依然占据着绝大部分疆域。但“无法改变”的神话被打破了。那个被解剖的结,像一个活生生的证据,沉默地宣告着:变化是可能的,哪怕这变化始于一个极其微小的、局部的瓦解。
周韵的编织声,“咔哒……咔哒……”,不再仅仅是背景音,它此刻听起来,像是一种对“构建”行为的持续演示,与她刚刚完成的“解构”行为,形成了奇妙的呼应。构建与解构,并非完全对立,它们都是与“线”互动的不同方式,都蕴含着改变形态的力量。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前方。身体的疲惫是深沉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紧张而酸痛,但精神却有一种过度消耗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去碰触茶几上那杯周韵为她准备的温水,也没有去看自己掌中的线段,只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激战后的虚脱感里。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才慢慢聚焦,落在了膝上那片织片。目光自然而然地滑向那个被解开的缺口。缺口边缘的线条参差不齐,像地质断层,裸露出的下层编织虽然依旧混乱,却因为有了“层次”而显得不再那么令人绝望。至少,它展示出了结构,哪怕是错误的结构。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些,那几段被抽出的线段散落在她的掌心和大腿上。她用手指拨弄着它们,感受着它们不同的弯曲弧度和粗糙程度。这些线,曾经是那片凝固痛苦的一部分,现在,它们成了独立的、有待处理的“材料”。它们该何去何从?是丢弃?还是……有可能被重新利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过于超前,让她感到一丝茫然。她暂时将其搁置。
她的左手,则不由自主地,再次伸向了织片。这一次,目标不再是那个已经被解决的缺口,而是其旁边另一个相对独立、看起来不那么核心的小结。仿佛一种新获得的技能需要反复练习以巩固,也仿佛一种成瘾性,驱使着她去验证刚才的成功并非偶然。
指尖触碰到那个新的小结时,熟悉的恐惧感依然存在,但强度已大不如前。它更像是一种面对挑战时的谨慎,而非面对怪兽时的瘫软。她开始重复之前的“手术”过程——观察结构,寻找切入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分离、挑拨。
这一次,过程顺利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有了经验,或许是因为这个结本身就没那么复杂。她只用了之前一半不到的时间,就成功地将这个小结也拆解开来,又释放出了两三段灰色的线。
当最后一股线被抽出时,她甚至没有感到之前那种巨大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平静。她将新抽出的线归拢到掌中那堆线段里,看着织片上并排出现的两个缺口。
一种模糊的“进度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停了下来,没有再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她知道自己的精力有限,持续的专注已经快到极限。她需要休息,需要消化。
她终于伸手,端起了茶几上那杯温水。水温恰到好处,不烫不凉。她小口地喝着,清冽的水流滋润着干渴的喉咙和紧绷的神经。喝水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此刻也带上了一种恢复元气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