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冬的目光落在皇冠标签上，心脏突然一沉。那天晚上，仓库里的灯很暗，但他记得这个标志——刀疤脸拿过一瓶，标签上的皇冠蹭了灰，他用袖子擦了擦，金边反光晃了他的眼。还有那个火焰字母的标签，阿杰说那是“卖得最好的”，箱子堆在最里面，上面压着几个空酒桶。他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碰了碰屏幕上的皇冠标签：“这个……这个最多，堆在门口。还有那个火焰的，在最里面，箱子角上……有被马克笔涂的号，我没看清全的，但好像有‘3’和‘7’，重复了好几次。”
记忆像被捅破的脓包，带着腥气涌出来。他想起仓库里的霉味，混着酒精的刺鼻味；想起刀疤脸的靴子踩在水泥地上，“咚咚”响；想起阿杰接电话时蹲在角落，声音压得很低，“码头那边……老仓库……明天送”，后面的话被叉车的声音盖了，但“码头”和“老仓库”这两个词，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
李明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在平板上划了一下，调出一张仓库的示意图：“阿杰打电话时，有没有说具体哪个码头？或者老仓库的位置？”
“没……没说清。”陈立冬的头开始晕，胃里像有东西在翻，“他只说‘老地方’，还骂了一句‘耽误事’，好像有人催得紧。”他突然干呕起来，胸口抽搐着，护士早准备好的呕吐袋递到他嘴边，里面只有黄色的胆汁，苦得他舌头都麻了。
年轻警员在旁边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的声音“沙沙”响，像虫子在爬。李明等他缓过来，才继续问：“刀疤脸有没有提过什么名字？或者王猛的行踪？”
陈立冬摇了摇头，冷汗顺着额头流进衣领，冰凉的：“我没见过王猛，只听他们提过‘老大’。刀疤脸很少说话，除了让我搬箱子，就是擦刀……”
“好。”李明收起平板，递给年轻警员，“这些信息有用。接下来，你得快点好起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输液管上，“王猛那边肯定会找你——你突然消失，他们不会信你‘生病’。我们会造个假：就说你旧伤复发，回家找你妈了，还欠着债，急着挣钱。你要做的，是等阿杰联系你时，顺着这个话说，让他信你，还想拉你入伙。”
陈立冬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让他再跟阿杰联系？再回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他几乎要发抖：“我……我妈……他们会不会找我妈？”
“我们已经派了人在你家楼下守着，穿社区志愿者的衣服，每天会去看你妈。”李明的声音很稳，却没完全打消陈立冬的担心——假护士都能混进医院，王猛的人要是想找他妈，还不容易？但他没别的选，只能点头，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就在这时，胃部的痛突然加剧，陈立冬弯起腰，额头抵在膝盖上，冷汗把枕套都浸湿了。护士赶紧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输液管：“输血速度有点快，我调慢些。”她的手指很软，和假护士的冰凉完全不同，陈立冬却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影子把他整个罩住：“陈立冬，你要记着——现在流进你身体里的血，是别人捐的，是救命的；你之前欠的，是血债，得用真东西还。你妈还在等你，我们没多少时间。”
说完，他拍了拍年轻警员的肩，两人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陈立冬瘫回床上，盯着输液管里缓慢流动的血。那红色很暗，像凝固的痂，顺着管子流进他的血管，带着陌生的温度。
他闭上眼，耳边全是声音：输液管的“滴答”声，像在数他剩下的日子；李明的话在脑子里转，“血债”两个字磨得他太阳穴疼；假护士的眼神还在，凉得像冰；还有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立冬，妈给你留了粥”，软得像棉花。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场乱哄哄的回响，全裹着血色——他呕出的血，输进的血，还有未来可能要流的血。
胃镜室的护士已经在门口喊他的名字了。陈立冬慢慢坐起来，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暗红色的血在管子里顿了一下，又继续流。他知道，下一个审判要开始了，而他只能走过去，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也踩着那些甩不掉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