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烨就醒了。他没睁眼,耳朵先支棱着听了一阵,东屋传来母亲翻身的动静,灶台那边还没响动。他慢慢坐起来,手在墙角水泥缝里蹭了蹭,指尖触到底下那层新糊的泥面,硬的,没人动过。
他松了口气,起身穿衣,动作轻,怕惊动谁。昨夜藏钱的事像块石头压在胸口,母亲那一句“别犯险”在他脑子里来回撞。可他知道,路不能停,只是得更小心。
院子里,大哥已经在磨锄头。石片贴着铁刃来回推,沙沙作响。他蹲在矮凳上,肩膀鼓着劲,额头青筋微微跳。二哥靠在门框边抽烟,烟卷快烧到手指了也没换手。
林烨拎起水桶去井边打水,走过大哥身边时,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
“又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
声音不高,但带着点审问的意思。林烨顿了一下,“睡得还行,就是梦多。”
“梦多?”大哥放下磨石,直起腰,“你最近总往外跑,白天干活没精神,夜里翻来覆去,娘都听见了。”
二哥吐出一口烟,“你管他干啥?人三儿大了,有自己的事。”
“什么事非得半夜出门?”大哥拧眉,“队里工分一天不落都难吃饱,你还敢逃工?地里的活撂一边,成天神出鬼没,图什么?”
林烨提着半桶水站在原地,绳子勒着手心发疼。他不想吵,可这话堵得他喉咙发紧。
二哥把烟头摁灭,冷笑:“图什么?图活命呗。你守着那几亩薄田,一年到头连条新裤衩都换不来,还好意思说别人不务正业?”
“放屁!”大哥猛地站起身,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不下地,不流汗,吃啥?喝啥?投机倒把能当饭吃?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推不推,至少手里有粮票!”二哥也火了,往前一步,“你倒是清高,可妹妹冬天穿的还是去年那双露脚趾的鞋,你自己看看!”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让。林烨低头看着水面晃荡的影子,忽然觉得累。他们说的都不是错,可谁也没说出真相。
他轻轻把水桶放下,“大哥……种地是正道,这没错。可现在这年头,光靠土里刨食,真养不活人。”
大哥转头看他,“那你打算咋办?学你二哥,偷偷摸摸换东西?万一被人抓了,怎么办?”
“我没乱来。”林烨抬眼,“我只是想多挣点,让家里喘口气。”
“喘口气?”大哥嗓门扬起来,“你知不知道上面查得多严?前村老李家儿子就因为倒腾两袋米,关了半个月,出来人都瘦脱相了!你要是出了事,娘怎么办?”
林烨张了张嘴,没接话。他知道大哥是真心怕他出事,可他也清楚,按现在的日子过下去,迟早全家都得饿趴下。
二哥冷哼一声,“你就会说这些。地是根?根能当钱使吗?能买盐吗?能给孩子看病吗?你天天喊种地种地,结果呢?收成一半交公,剩下的一家五口分,月底还得借米度日!”
“那是没好好干!”大哥红了脸,“要是人人都肯下力气,产量能上不去?你不去想办法增产,光想着歪门邪道,这叫舍本逐末!”
“增产?”二哥笑了,笑得有点酸,“你拿什么增?种子不够,肥料没有,连锄头都是豁口的。你让我怎么增?靠念咒吗?”
“总有办法。”大哥咬牙,“去年我在南坡试了轮作,豆子和苞谷套种,收成就比往年多两成。只要肯琢磨,地不会亏人。”
林烨听着,心里一动。南坡那块地他记得,贫得很,草都长不旺。可大哥愣是折腾出点名堂来。
他忍不住问:“你是怎么轮的?”
大哥见他问,语气缓了些,“春播豆子固氮,夏收后种晚苞谷,秆子还能喂牲口。我记了三个月农技站发的小册子,照着试的。”
林烨怔住了。系统里,有一本《现代农业技术手册》,他一直没兑换——太显眼,也怕用不了。可此刻听大哥说起这些,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其实可以悄悄落地。
二哥却嗤了一声,“你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队几十户,有几个愿意跟你一样傻干?再说,多两成又能怎样?还不够交公粮的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