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那句话在耳边回荡了好几个时辰。
林烨坐在屋角编筐，手指机械地穿篾条，心里却没法静下来。他能听出那话里的试探，也能听出背后藏着的算计。分一口汤喝？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可偏偏这话像根刺，扎得他坐不住。
天黑后，一家人早早歇了。妹妹睡在他脚边，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父亲打鼾，母亲翻了个身，炕板发出闷响。林烨没睡，睁着眼看房梁上的草梗，一根一根数着。
他摸出《毛主席语录》，翻开第十七页。两张工业券还在，边缘有些毛糙，是他反复抽查看过的痕迹。白天换来的盐已经混进罐子，没人发现异常。可他知道，这种小打小闹撑不了多久。家里缺的不是一两顿饭，是布、是米、是铁钉、是能盖新屋的瓦片。
靠一点点兑糖去换，太慢了。
正想着，门轴轻轻一响。
他立刻闭眼装睡，耳朵却竖了起来。脚步很轻，贴着墙边走，停在了他的铺前。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人蹲下了。
“别装了。”二哥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没睡。”
林烨缓缓睁开眼。月光从窗纸裂口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灰白。二哥坐在炕沿，影子歪斜地落在墙上，手里捏着半截烟，没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烨坐起身，声音也不高。
二哥没答，反手把门掩了掩，这才说：“磨坊那天，我看见你给货郎东西，他给你票和盐。那糖，不是咱家能有的。”
林烨不接话。
“你不说来源，我不问。”二哥盯着他，“但我看得出来，你手里有路子。不止一次两次。”
林烨低头搓了下手心：“你想怎样？”
“我想进城。”二哥往前倾了点，“明天，跟我去县城，赶鸽子市。”
林烨猛地抬头。
“你疯了？”
“我没疯。”二哥冷笑，“你在村头换四两糖，冒那么大风险，就为了几两盐？真有货，不如直接去市上换实打实的东西。米、布、肥皂、火柴，甚至铁丝网，什么不能换？”
“公安查得紧。”
“查得紧也得有人做。”二哥声音更低，“鸽子市每天散三回，人挤人，谁认得谁？来了就跑，抓不着正主。再说，咱们又不卖粮，换点日用，顶多挨顿骂。”
林烨没说话。
他知道二哥说得没错。零敲碎打确实效率太低。系统每天刷新额度，初期只能兑些基础物资，若不尽快扩大交换规模，家里永远翻不了身。
可风险也大。
一旦被抓，不只是他倒霉，全家都得受牵连。父亲抬不起头，大哥要被批斗，母亲和妹妹的日子更难熬。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拿得出东西？”他问。
“凭你袖口蹭的灰。”二哥忽然说，“那天你从墙后回来，袖子破了，沾的是磨坊那边特有的青泥。你当我不知道你绕路？还有，你兑的糖太干净，村里没人存那种货。货郎都识货，他敢收，说明来头不一般。”
林烨心头一紧。
原来早就被盯上了。
“你跟踪我？”
“我没那个意思。”二哥摆手，“我是顺路去磨麦子，碰巧看见。但自那以后，我就留了心。你最近气色好了，眼神也不一样了。以前饿得发慌，现在走路都稳当。”
他顿了顿：“三儿，我不是要揭你底。咱是一家人。你现在能弄到东西，我不眼红。但我看得明白，单靠你一个人偷偷摸摸换，救不了这个家。要干，就得一起干。”
林烨沉默了很久。
外面风刮了一下窗纸，啪地响了一声。
“你要什么？”他终于开口。
“三成。”二哥说，“换回来的东西，我拿三成。你七成，我三成，公平。我可以帮你背货、探路、挡人耳目。进了城，我不让你单独露面。”
“三成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