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的水汽漫过李咖啡的睫毛时,他正把最后一根发丝投进铜壶。
那是雁子去年冬至爬山时落在他围巾上的,墨黑里掺着根银的,他当时笑她未老先衰,她追着要打他,红呢大衣在雪地里晃得像团火。
火候到了。
酒雾在水面凝成淡影,围观的游客屏住了呼吸。
李咖啡看见穿着那件红大衣,正低头数台阶——三年前的驴友活动,她非说终南山的台阶数不对,偏要一个个数清楚。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虚影的瞬间,雾气地散了,只余下一滴冷露落在掌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雁子今早发的消息:社区新来的小孩说看见城墙砖里有光,像星星在哭。他想回我在华清池调你,可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发现——他忘了她最爱的咖啡是卡布奇诺还是拿铁,却清晰记起上个月吵架时,她咬着牙说李咖啡,你就是个烂尾承诺专业户,眼尾的泪痣跟着颤。
小夜的台灯亮了整夜。
她趴在桌上拼残谱,鼻梁上的眼镜滑到鼻尖,面前堆着三十多片碎纸。
当思念之后标注:调成者,失一情忆几个字完整浮现时,她的笔尖破了纸。
酒馆后巷的风裹着油泼辣子香钻进窗户。
李咖啡蹲在垃圾桶前,火光照亮他泛红的眼尾。
第一张复写稿在火里蜷成灰蝶,他喃喃:如果忘了她的声音,还能调出她的心跳吗?灰烬被风卷起,飘向朱雀门方向,正好落进雁子刚安置的记忆归碑结界里——红线地颤了下,像被谁轻轻拨了根琴弦。
子夜的城墙根有点凉。
雁子摸着腕间灼烫的金痕往下走,锈线在她脚边蜿蜒,像条引路的蛇。
她顺着脉动钻进回民街地下,潮湿的墙缝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不是求救声,是金属摩擦的轻响。
她蹲下来,看见一截锈蚀的铁管卡在砖缝里,管口露出半截铁皮哨子,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余几星蓝漆。
雁子刚把哨子抽出来,它突然发出声极弱的鸣响,像片被风吹皱的树叶。
阿啡?她轻声唤,想起李咖啡说过,他童年最宝贝的就是奶奶给的铁皮哨子,后来不知道丢哪了。
同一时刻,老酒馆的灶前。
李咖啡望着刚调出的酒,杯壁上慢慢浮出两行小字:你替我记着,我替你忘着。他端杯的手顿在半空,突然迷茫——这酒,究竟是为谁而调?
雁子握着哨子往回走时,金痕不再灼痛了。
她摸出手机给大缝发消息:明天带样东西给你看看。屏幕蓝光映着她的脸,哨子在掌心里凉丝丝的,像块没化完的冰。
城墙角的更漏敲响子时三刻,她听见远处传来老酒馆的门轴声,隐约有调酒杯碰撞的脆响。
风卷着哨音的余韵钻进她的衣领,她突然想起,李咖啡总说凉咖啡才有味道,可此刻她握着这枚旧哨子,却觉得——有些东西,凉了,反而更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