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串破碎的“妈”仍在晶体间回荡,一圈圈扩散,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黎未跪坐在地,看着女孩颤抖的手指慢慢松开手写板。
一滴泪落在板面上,晕开了墨迹。
就在这死寂中,第一颗晶体轻轻闪烁了一下。
然后是第二颗。
第三颗。
矿道里的晶体在小默破碎的“妈”声中炸开星雨,最靠近黎未的那簇直接迸出银蓝色的光雾,裹着她发梢翘起的呆毛直往上蹿。
矿工们佝偻的脊背像被抽走了铅块,有个络腮胡大叔突然用指节狠狠砸了下岩壁——那声闷响里竟裹着压抑十年的呜咽,震得脚下碎石簌簌滚落。
“小默她……”黎未喉间发紧,手写板“啪嗒”掉在地上。
她看见女孩青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却像不要钱似的往工装领口淌,那串“妈”字在晶体共鸣里被放大成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带着她手腕上的心跳监测仪都疯了似的飙红,数值跳到一百五十还在往上窜。
“姐姐的心跳要成星际烟花了!”小闹的全息投影跟着光雾扭成麻花,“情绪矿吸收量突破历史极值——现在整座矿脉都在给你们加油!”
情感滤镜兽的触须突然全部竖成蒲公英状,粉紫色的能量团在它肚皮上滚来滚去,活像被投喂过量的吸猫玩具。
它“嗷呜”一声扑向小默,软乎乎的肚皮贴上女孩沾着矿灰的脸颊,竟从触须尖渗出星星点点的暖光——那是把小默的情绪转化成了能被晶体吸收的波长。
“这崽子……”黎未抽了抽嘴角,突然想起上周它偷喝自己泡的草莓味能量饮时也是这副献宝样,“合着你早就在憋大招呢?”
地底传来闷雷似的震颤,岩壁上的晶体开始有规律地明灭,像在跟《倔强》的鼓点对拍子。
黎未的登山靴被震得微微发颤,却在这时看见最年长的矿工老爹突然跪了下去——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岩壁,眼泪砸在晶簇上,溅起一串金色的涟漪。
“他在摸……矿脉的纹路。”卫砚舟不知何时站到了矿道口,战术目镜滑到鼻梁上,金纹流转的瞳孔映着满壁星光,“古籍说回音矿工的祖训是‘听地脉呼吸,守沉默歌谣’,可现在……”他喉结动了动,“他们在笑。”
黎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络腮胡大叔正抹着眼泪比手势,动作又急又乱:“我听见了!我娘哄我睡觉的哼鸣!”扎头巾的大姐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指缝间漏出细碎的抽噎:“我闺女喊‘阿母’的声音……原来我没忘。”
小默突然拽了拽黎未的衣角。
女孩脸上还挂着泪,却仰起头笑得像朵晒透的向日葵,她指着黎未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里,原本因长期静默而泛白的耳膜,此刻正随着《倔强》的旋律泛起健康的粉红。
“他们不是被锁了喉咙。”黎未突然明白过来,她抓起小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皮肤相触的瞬间,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颤抖,“是被锁了记忆。静默粒子不光封声带,还把最珍贵的声音……”她吸了吸鼻子,“全埋进了潜意识里。”
“叮——危险预警!危险预警!”自律羞耻弹幕机的投影突然变成血红色,把整座矿道映得像座番茄浓汤锅,“检测到高阶静默脉冲!能量等级S-!来源方位……正上方!”
话音未落,矿道的灯光齐刷刷熄灭。
黎未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这不是普通的断电,是某种异能在强行切断所有电子信号,空气仿佛凝固成胶质,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小闹的全息投影“滋啦”一声变成雪花,情感滤镜兽嗷呜着窜进她卫衣帽子里,软乎乎的尾巴把她的呆毛压成了逗号。
“别怕。”卫砚舟的手掌覆上她后颈,异能形成的金色光茧瞬间包裹住两人,掌心的温度像一道电流,稳稳注入脊椎。
黎本能听见他肩甲下的心跳,跟自己的频率渐渐重合——这是他最近刚学会的“双心跳共振”,说是“防止被精神攻击钻空子”。
岩壁上突然浮起幽蓝的光纹,勾勒出个高瘦的身影。
那人披缀满星芒的黑袍,喉结处嵌着枚银色芯片,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黎未学员,你以‘唤醒’之名,逼人重温被遗忘的痛苦。”芯片闪过红光,“真正的慈悲,是让所有人……永远安静。”
“放屁。”黎未扯下异能屏蔽眼镜摔在地上,镜片裂成蛛网却仍在闪烁。
她抄起背包里的便携音响,拇指重重按在“音量+”键上——《倔强》的副歌瞬间炸响,电流声混着她剧烈的心跳,通过改装过的扩音器形成实质音波,把那团幽蓝光纹震得直晃。
“你懂个屁的慈悲!”她嘴唇怒张,喉咙只挤出一丝气流,但她的心跳监测仪正疯狂跳动,数据线传导的不只是数字,更是愤怒的脉冲。
音响接收信号,爆发出撕裂夜空的副歌:“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小默突然拽住她的手腕。
女孩的指甲在她皮肤上掐出月牙印,却仰起脸露出豁了颗门牙的笑——那是刚才摔在地上磕的。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不……要……静……”
这声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静”,却像颗微型核弹。
最先响应的是络腮胡大叔,他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跳成战鼓:“不——要——静——!”扎头巾的大姐跟着吼,矿工老爹颤抖着举起矿灯:“不——要——静——!”
矿脉里的晶体疯了。
它们不再满足于共鸣,而是开始主动发射声波,把所有人的“不”字放大成排山倒海的声浪。
黎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是音波太强震破了毛细血管,但她咧开嘴笑得像个疯子:“小闹!给我接星刃小队通讯!就说……”
“姐姐!地面传来异常震动!”小闹的电子音突然带着哭腔,“缄语主教的飞船在大气层外!他们……他们在往地面投射什么东西!”
卫砚舟的战术目镜重新亮起,他盯着投影里的数据流,金纹瞳孔缩成针尖:“是静默矩阵。黎未,我们得……”
“带小默回地面。”黎未弯腰把小默捞进怀里,女孩的体重轻得像团云,“主教想彻底锁死这颗星的声音,但他不知道……”她摸了摸小默发顶翘起的呆毛——跟自己的简直一模一样,“被唤醒的人,喉咙里长的是反骨。”
矿道外传来闷雷似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型仪器启动的震颤。
黎未抱着小默往出口跑,卫砚舟的护盾在前方劈开黑暗,矿工们举着矿灯跟在后面,晶簇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支举着火把的反抗军。
“姐、姐姐……”小默突然在她颈窝里轻声喊,这次的音节完整得让人心碎,“我、我想……喊更大声。”
黎未的眼泪砸在女孩头顶。
她摸出兜里的备用扩音器,塞进小默手里:“等上了地面,咱们把《最炫民族风》循环一百遍——”她回头冲卫砚舟挑眉,“顺便让某位高岭之花队长,给咱们当人形音箱支架,怎么样?”
卫砚舟耳尖瞬间红透,却还是默默把战术目镜推回眼眶,指尖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
黎未能听见星刃小队的回应从他耳麦里漏出来:“收到,队长。已定位静默矩阵发射源,随时可以……”
“先别急着炸。”黎未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眼睛亮得像矿脉里最闪的晶体,“等他们听听,被唤醒的声音,到底有多——”
矿道出口的天光突然被阴影笼罩。
黎未抬头,正看见云层里垂下道幽蓝的光链——那是缄语主教的“最终静默程序”启动的信号。
她抱着小默的手紧了紧,对着卫砚舟笑出虎牙:“——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