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砚舟掌心的橙黄星子“啪”地碎成荧光,像一捧被夜风吹散的沙粒,在雾霭中簌簌坠落。
那抹若隐若现的学院影子随之晃动,轮廓边缘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仿佛全息投影正因信号干扰而不断重连。
空气里残留着金属烧熔后的焦味,混着一丝咸腥——像是风暴前海风掠过锈蚀铁架的味道。
黎未刚要伸手碰,后颈突然炸起一串电流——小闹的警报音直接穿透脑内芯片,尖锐得如同玻璃刮过神经末梢:“警告警告!命运波尾流仍黏附于光茧表面!跃迁未切断时空纠缠链,判定为非正式脱离——本次0.7秒跃迁仅为系统缓刑!镜主母体已启动全域静默重构程序,心跳、呼吸、思维波动……所有生命节律都将被格式化!”
她低头,咸鱼徽章还在掌心里烧,烫得皮肤发红,金属边缘压进纹路,留下一道微微凸起的红痕,像条蜷缩的小金鱼。
指尖传来细微震颤,仿佛这枚旧徽章正与某种遥远频率共振。
黎未突然笑出声,指腹蹭过徽章边缘未熄的火星,触感如静电轻刺。
“所以啊……我不是第一个火炬手,只是第一个不肯闭嘴的?”
话音未落,光茧残片里扑棱棱飞出个毛团子。
时喃鸟抖着碎星般的羽毛,每一片都折射出微弱虹彩,像是把银河揉成了绒毛。
它嫩黄色的喙轻轻啄了啄她耳垂,温热又酥痒,稚嫩嗓音却清晰得像敲在星核上:“最吵之人,将重启时间。”
黎未愣住。
雾霭深处飘来陈胖子的嘟囔声,含糊得像从水底传来;悬在半空的荧光奶昔缓缓旋转,折射出苏晚瞪圆的眼睛——那些被凝固的“现在”,突然在她脑海里串成线,像一串冻结在冰晶里的气泡,每一个都裹着未完成的呼吸。
她调出“未完成者协议”日志,全息屏浮现在眼前,滚动的名字开始泛出暖光:穿实验服的少女调试躺椅时骂过“这破弹簧再崩我脸就焊死你”,声音带着鼻音和笑意;擦战术刀的少年对着月亮低语“我想知道糖是什么味道”,舌尖尝到了虚拟甜味剂的虚假回甘;戴学士帽的老人临终前攥着学生的手,枯瘦的手背青筋凸起,“再帮我改改论文……可能还能再投一次。”
“跃迁不是靠技术。”黎未指尖抚过全息屏上的名字,触感微温,仿佛能摸到那些执念的脉搏,“是靠‘还没结束’的执念——我们越不想认命,燃料就越足。”她转头看向卫砚舟,对方眼里映着她发亮的瞳孔,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悄悄攥紧她的手,掌心微汗,温度真实得不像幻觉。
空气突然冷了三度,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有冰针轻刺皮肤。
镜主母体的残影从雾霭里渗出来,万千重叠的声音裹着冰碴子:“我曾也像你一样挣扎。”她的轮廓由无数张哭着、喊着、沉默着的脸叠成,每一张都在无声开合,吐出冻结的叹息,“可每一次选择,都带来新的痛苦。不如归一,不如静默。”
黎未突然咧嘴,在全息屏上快速操作。
全院直播的蓝光“唰”地铺满雾霭,画面里跳出她的脸——考试时趴在桌上流口水,哈喇子把试卷泡成皱巴巴的地图,纸面纤维吸水膨胀的细微声响仿佛就在耳边;被卫砚舟突然凑近的脸吓得屁声响亮,整个实验室静默三秒后集体憋笑,压抑的笑声像气泡在密闭舱室里翻腾;直播发明“自动投喂辣条机”时打嗝,红辣油“噗”地喷在镜头上,油脂滑落的轨迹在空气中拉出细丝。
“你说静止是慈悲?”她叉着腰笑出眼泪,眼角泛起湿光,声音有些发抖,“可我连放屁都怕被听见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地狱!”
镜主母体的残影剧烈震颤,重叠的声音里透出裂痕:“这些……都是无意义的杂音。”
“那你猜为什么前代火炬手都在最后一刻反悔?”黎未拽着卫砚舟的袖口晃了晃,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对方配合地弯腰,她踮脚凑到他耳边,故意用能让全院直播收录的音量喊,“因为他们突然发现——没说完的话、没吃完的辣条、没抱够的人,这些‘无意义’加起来,才是活着啊!”
卫砚舟耳尖瞬间红透,热意几乎要灼伤空气,却没躲,反而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手臂收紧的力度让她听见自己心跳撞上他胸膛的闷响。
时喃鸟扑棱着翅膀撞向镜主母体的残影,碎星般的羽毛落进雾霭,每一片都掀起细小的涟漪——是陈胖子终于从发呆中惊醒,抬手去够悬着的奶昔,指尖触到液体表面时漾开一圈微波;苏晚的嘴动了动,像是要骂“黎未你又乱搞什么”,唇形凝固在愤怒的弧度;小闹的投影屏兔子耳朵重新转起来,蹦出一行乱码:“建议下次直播加放屁消音功能——”
镜主母体的尖叫被撕成碎片,余音在雾中扭曲成风啸。
黎未腕间的光纹突然暴涨,在雾霭里画出无数个小光茧,每个都裹着未完成的念头:没修好的躺椅、没送出的情书、没通关的机甲游戏……它们漂浮着,像一群沉睡的萤火虫卵,外壳微微搏动。
“小闹,”黎未摸着时喃鸟软乎乎的脑袋,绒毛拂过指腹,带来一阵酥麻的暖意,抬头看向卫砚舟,对方眼里的冰碴子早化了,只剩揉碎的星光,“再启动一次跃迁。这次……燃料管够。”
小闹的投影屏突然弹出个哭哭脸:“可是主机要烧了——”
“烧就烧呗。”黎未把咸鱼徽章按在光茧核心,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像敲开糖壳,震动顺着指尖传入骨髓,“反正我们还有……”她歪头看卫砚舟,对方立刻接话,声音低哑:“还有没吵完的架。”
雾霭深处传来细碎的“啵”声,像是梦泡破裂。
黎未转头,看见光茧周围浮起几缕微光,起初如蒲公英飘散,可下一瞬,它们扭动起来,幻化出细小的鳍与尾。
她怔住。
这画面,竟与她昨夜的梦重叠:海底深渊里,一群发光小鱼衔着泛黄纸条游过,每一张上都写着“我还想”“我没能”“我不甘”。
时喃鸟突然啄了啄她鼻尖,脆生生道:“鱼群醒了。”跃迁群鱼的尾鳍在光茧外围划出银亮轨迹时,黎未正盯着自己掌心的咸鱼徽章——刚才按上去的力道太猛,金属边缘在掌纹里压出红印,像条歪歪扭扭的小金鱼。
她忽然笑出声,卫砚舟握她的手跟着紧了紧:“笑什么?”
“想起第一次做这破徽章。”黎未歪头撞他肩膀,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当时小闹说我审美像被机甲碾过的,现在倒好——”她晃了晃发光的手腕,光流在皮肤上留下短暂灼热,“它成星图学院最硬核的推进器了。”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条光鱼突然“啵”地裂开,散成细碎光点。
黎未瞳孔骤缩——那分明是陈胖子去年在食堂拍的全息照:他举着三斤重的红烧肉套餐,嘴角沾着酱汁喊“这顿我请”,声音里带着油香与豪气,结果下一秒被苏晚抢了最后一块肉,画面定格在他错愕的表情上。
“未完成的念头……”她喃喃着,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光,触感微凉却有轻微脉动,“原来每一条鱼,都是某个人卡在喉咙里的‘如果’。”
小闹的投影屏突然弹出满屏哭哭脸,兔子耳朵耷拉成面条:“姐姐!检测到三万个未完成事件正在申请接入!陈胖子说他要上传‘被抢红烧肉’,苏晚说她要补‘抢肉时没骂够的脏话’,连张教授都发了条——”电子音突然变调,“——‘上周骂黎未的实验数据时,少说了句“你这破弹簧再崩我脸就焊死你”’!”
黎未的后槽牙咬出个小坑,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不知何时,鼻血已悄然渗出。
她转头看向卫砚舟,对方正垂眸研究光鱼,听见这话低笑出声:“需要我帮你去实验室搬他的量子显微镜当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