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废灶基座前支起了长条桌,桌上摆着三道菜:白瓷碗里的白粥清得能照见人影,粗陶盘里的焦糊饭沾着黑锅巴,砂盅里的清汤浮着几粒响水稻。
疤脸汉子最先瞪圆眼睛:“就这?我家狗都不吃!”
“这是我们吃过最苦的日子。”陆远站在灶前,围裙上还沾着锅灰,“今天不吃别的,就吃这个——谁咽得下,谁才配谈和解。”
风卷着尘土掠过桌面,吹得粥碗起了涟漪。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道菜,像在看道送命题。
直到最边上的白发老者颤巍巍伸出手,勺子碰碗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舀起一勺粥,含在嘴里半天没咽,眼泪先砸进碗里:“五八年...我娘就是这么熬粥给我喝的,米缸早空了,她偷藏了把碎米...”
疤脸汉子突然转身,喉结动了动。
戴雷锋帽的老太太摸出块手帕,擦了擦老者的手背:“我记得,净锅那年冬天,我蹲在煤棚里煮红薯,被查到时锅都摔裂了...”
“那年我十二岁。”穿蓝布衫的老张头捏着焦糊饭,指节发白,“我爹把锅埋在后院,每天半夜挖出来热口饭,他说‘火不能灭,灭了人就凉了’...”
粥碗被端起来,焦饭被夹起来,清汤被舀起来。
有人咬着锅巴呛得咳嗽,有人喝着白粥笑出眼泪,有人捧着砂盅说这味道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陆远靠在灶边,看凌霜偷偷往自己碗里添了勺焦饭——她向来嘴硬,可睫毛上的水光比月光还亮。
“都吃完了?”陆远等最后一粒饭被夹走,抄起装残羹的木桶。
他走到废灶基座前,泼出去的瞬间,夜风吹得粥汤飞溅,像一场细弱的雨。
“记住了,火可以共燃,但路必须各走。”他转身对小桃说,后者正用平板记录着什么,“明天,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不知谁的烟头掉在灰烬里。
火星子忽闪了一下,像要熄灭,又像在攒着力气。
后半夜起了雾。
凌霜守在棚外,看陆远蹲在废灶前,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她走近时,看清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灶”字,旁边还画了口锅,锅里飘着热气。
“在想新招牌?”她问。
陆远没回头,指尖蹭了蹭地上的灰:“想个新名字,得让路过的人闻见香味就挪不动腿。”
雾越来越浓,模糊了远处的帐篷。
棚里的灯还亮着,照出小桃的影子在平板前忙碌,老张头帮着收碗,疤脸汉子偷偷往兜里塞了块锅巴——像所有寻常的深夜食堂,又像个新的开始。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棚顶时,营地废墟上的残羹已经结了层薄霜。
有人早起巡逻,看见废灶基座旁的灰烬里,有一点暗红的光,在雾里忽明忽暗,像颗没咽下去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