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见两辆挂警牌的车冲进疗养院,纪检人员举着记录仪往里闯,为首的大姐叉着腰喊:“有人举报你们搞变相私宴!”
混乱中,陆远混进离场的干部堆。
他摸出一沓油印的《平民菜谱三十道》,趁人不注意塞进公文包夹层——张奶奶的南瓜粥做法在第二页,王婶的蜜枣粽在第七页,还有一页画着歪歪扭扭的青蛙,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写的“妈妈的粥”。
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干部接过菜谱时手在抖,抬头想说什么,陆远冲他眨眨眼:“您就当是……职工福利。”
深夜,车子重新驶入山路。
后视镜里,疗养院的霓虹灯还在闪,像只发了疯的萤火虫。
凌霜突然“嗤”地笑出声:“院长被带走时,怀里还抱着那口铸铁锅。”
“该。”陆远摸出根烟,又想起什么似的掐了,“当年张奶奶说,他们把锅收走时,说‘吃饭要讲标准’。现在倒好,标准把人逼成偷锅贼了。”
手机震动,是小桃的消息:“哥,刚收到十七个城市的上报——什么菜市场老砂锅自己冒热气,学校食堂的铁锅半夜‘咚咚’敲锅沿。您说这算灵异事件不?”
陆远望着后斗里泛光的锅具,突然伸手摸了摸玄铁锅的纹路。
掌心刚贴上,铁锅就轻轻一震,像在回应。
他想起清晨老槐树下的红漆字,想起小女孩塞的糖,想起张奶奶说“等能吃饱饭的那天”——
“从来都不是谁管谁。”他对着车窗哈气,雾气里映出自己的脸,“是烟火,选了谁该点火。”
凌霜突然踩了脚刹车。
陆远抬头,看见山路上几点手电光在晃动,影影绰绰能看见背着锅的身影。
最前面的老头喊得嗓子哑:“同志!等等我们!我们是被遣散的退休厨师,就想跟着你们……煮顿热乎饭!”
陆远摇下车窗,夜风卷着山岚灌进来。
他冲老头招招手,凌霜已经把后斗腾出块地。
老头把铜锅往地上一放,锅沿“当”地撞出清响——和后斗里的锅具,应和着唱了起来。
后半夜,车停在山脚下的小旅馆。
陆远裹着被子翻菜谱,听见隔壁凌霜的呼噜声(她死不承认,但陆远录了音)。
迷迷糊糊要睡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小桃的最后一条消息:“对了哥,明早有辆老旧通勤车要停在市机关食堂门口。司机说,食堂最近总闹‘怪’——蒸饭柜半夜自己冒热气,菜刀架上的刀摆成了锅铲形状……”
陆远合上眼,嘴角翘了翘。他知道,等天亮时,会有更多人听见——
锅具们,在唱新的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