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刚迈出评审中心台阶三步,后颈的汗毛就竖起来了。
右手边卖煎饼果子的阿姨正掀锅,那口擦得锃亮的黑铁锅突然“咔嗒”一声自己翻了个面,油星子在晨光里蹦出金点子。
他下意识抬手,一根刚炸好的油条就精准掉进掌心,还带着滚烫的焦香。
“得,这味儿比您平时炸的火候足。”阿姨举着铲子愣住,围裙兜里的铜铃铛被震得叮当响,“我这锅...昨儿还说要换电饼铛来着。”
陆远捏着油条往嘴里送了半截,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闷响。
回头正撞见辆环卫车缓缓驶过,后车厢里堆着的不锈钢盆、旧铝锅像商量好了似的,集体发出嗡鸣,金属震颤的声音混在一起,倒像是有人用筷子敲着饭盆唱山歌。
他把油条塞给凌霜,弯腰扒拉背包里的玄铁锅。
青纹在布料下跳得更欢了,活像个偷发消息被抓包的熊孩子。“您老又搞什么幺蛾子?”他压低声音戳了戳包,“上次把菜市场的活鱼都招到后厨,这次连废品站的家伙什儿都来凑热闹?”
凌霜的腕表突然发出刺啦电流声,她垂眸扫过屏幕,眼尾的寒芒更盛了些。“三公里内检测到两千一百三十七个火种信号源。”她左手虚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没开刃的唐刀,“他们正以我们为中心,呈放射状收拢。”
陆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人群里藏着的端倪——穿格子衬衫的大叔解开第二颗纽扣,露出藏在里面的铜质炊事员徽章;拎菜篮的老太太掀开幕布,竹篮底下压着半本油乎乎的《大众菜谱》;连刚才举缺边铁锅的马尾姑娘,此刻正把铁锅抱在怀里,指腹反复摩挲锅底那道磕痕,像在安抚什么活物。
“他们是来找’饭魂‘的。”凌霜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我查过档案,七十年前特殊时期,所有民间菜谱都被收走统一销毁。
有人把菜谱抄在锅沿内侧,有人把调味秘方刻在砧板背面——这些老物件,其实都是活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小桃发来的加密语音。
陆远刚点开,就听见监控室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老大!
全国异常火种活动指数突破红线了!
我现在把信号伪装成广场舞音箱干扰,但...您看这地图!“
他点开共享界面,差点被密集的红点晃花眼。
从南到北,从胡同到弄堂,原本灰扑扑的地图上,此刻像撒了把火星子——每个红点旁都标着“老灶台”“职工食堂”“外婆的碗”之类的备注。
“三十年来头回啊。”小桃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系统监测到这些老物件的共鸣强度,比当年销毁最后一批手抄菜谱时还高!
我刚往’老灶台‘论坛发了段频谱,附了句’想吃饭的,自己点火‘——现在论坛帖子已经被顶到十万楼了。“
陆远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正撞见凌霜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什么?”他摸了摸鼻子。
“你耳朵红了。”女武神难得露出点调侃的意思,“上次在菜市场帮阿婆修蜂窝煤炉,也是这副表情。”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陆远抬头,只见街角那家挂着“拆迁勿近”的社区食堂,锈迹斑斑的招牌突然砸在地上,露出后面斑驳的水泥墙。
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出墙上一行褪色的红漆大字:“1978年,一顿多加半勺米,记大过一次”。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
玄铁锅在背包里震得更急了,布料被青纹顶出个小包,像在推他往前走。
“进去看看?”凌霜已经当先跨进废墟。
断砖堆里还躺着半块蓝白瓷砖,上面隐约能看见“粗粮细作”四个字。
陆远蹲下身,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他爷爷传下来的酸菜母汁,深褐色的液体在罐子里轻轻摇晃,泛着琥珀色的光。
“借个火?”他转头对凌霜笑。
女武神二话不说抽出唐刀,刀背在砖头上一磕,火星子“噌”地窜起来。
陆远用枯枝引着火,在断灶台上支起从背包里摸出的小砂锅——这是他今早出门时顺手揣的,原打算煮碗热汤面当午饭。
水烧开时,他往锅里撒了把自己种的小青菜,抓了撮手磨的细盐。
面条下进去的瞬间,整面墙的裂缝里突然渗出细密的热气,像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帮他扇风。
“熟了。”他捞起一筷子面,吹了吹,正要送进嘴里,忽听得四周“吱呀”声此起彼伏。
抬头望去,整条街的窗户都开了。
二楼张奶奶家的防盗窗上挂着的酱肉,被风掀得晃来晃去;三楼外卖小哥的窗台摆着没拆封的预制菜,包装纸被吹得哗哗响;最离谱的是五楼王老板的落地窗——那扇平时连苍蝇都不让进的防弹玻璃,此刻正缓缓滑开条缝。
无数双筷子从各个窗户里伸出来。
竹筷、木筷、银筷、甚至还有双包浆的象牙筷,在空中微微颤抖,像在排队等他递面。
陆远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他夹起面条,先喂给最近的竹筷——那是楼下修自行车大爷的,筷头还沾着机油。
面条刚入口,二楼传来“呜”的一声,张奶奶举着个豁口瓷碗探出头:“小陆啊!
给我也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