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团没拧干的棉絮,裹着废墟里的断墙残瓦。
陆远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正蜷在破沙发上补回笼觉,忽然被一阵细碎的“噼啪”声挠醒。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灶台方向腾起一簇幽蓝的火苗——昨夜明明已经彻底熄灭的灶膛,此刻竟自个儿烧得欢实,火舌舔着那口玄铁锅的锅底,把青灰色的锅身烤得微微发烫。
“我去......”陆远光着脚踩过满地碎砖,蹲在灶前瞪圆了眼。
玄铁锅的青纹正顺着锅沿脉动,像老人手腕上凸起的血管,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莫名同频。
他伸手在火焰上方虚虚一探,热度不灼人,倒像母亲冬天捂在他手心里的暖水袋。
“合着您这是闹起床气呢?”陆远摸着下巴嘀咕,“昨儿系统罢工您还委屈上了?”话音刚落,锅底的青纹突然亮了些,火星子“啵”地溅起一颗,正落在他鼻尖上。
他下意识缩脖子,却见那火星子在半空凝成一点玉色微光,转瞬就散了。
“得,还会闹脾气。”陆远乐了,伸手拍了拍锅沿,“成,您老要是想接着整活,我奉陪。
不过先说好——“他拖长了音调,”今天没系统开挂,我得凭真本事颠勺,您可别嫌我手生。“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皮靴碾过碎玻璃的轻响。
凌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晨光透过她肩头的薄雾,在她腰间的手术刀鞘上割出一道冷光。
她手里攥着块泛黄的旧布条,边角磨得毛糟糟的,却被她叠得方方正正,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六十年前的煤气爆炸记录。”凌霜走过来,将布条轻轻压在灶台边。
陆远凑近一瞧,布条上的红墨水早褪成了淡粉,却还能辨认出“炊事班李守业,鸡公山补给线,三餐不误”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用柴火棍蘸着血写的。
“当时全国粮票按人头配给,精确到粒。”凌霜指尖抚过布条上的折痕,“爆炸现场的幸存者笔录里,有个老工人说,李守业的大铁锅底下总藏着半袋糙米。
他说’工人要扛钢筋爬脚手架,肚子空着容易摔‘。“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醒谁,”三个月后,仓库’意外‘爆炸,铁锅碎片嵌进墙里,半袋糙米......“
“被人连锅端了。”陆远接话,喉咙突然发紧。
他想起昨晚看到的菜刀牌,想起墙角那朵像小锅的野菌,突然明白这口玄铁锅为什么总在深夜发烫——有些东西,根本烧不没。
凌霜抬头看他,眼底的冰碴子化了些:“今天这顿饭,得让他们吃得像个活人。”
陆远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生锈的铁皮柜。
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从废墟里翻出的陶瓮,最上面那个贴着“酸菜”的标签,是他前几天在瓦砾堆里刨出来的,坛口的封泥还硬邦邦的。
他抄起把缺了口的铁铲,“当”地撬开坛盖,酸香混着点霉味“轰”地窜出来,直往鼻腔里钻。
“得嘞,就做糙米酸菜鸡。”陆远撸起袖子,“不过先说好——”他冲凌霜挑挑眉,“没系统提示火候,我要是把锅烧糊了,您可得帮我扛着。”
凌霜没接话,却已经抄起块破抹布,蹲在灶边帮他扇风。
火苗“呼”地窜高,玄铁锅“嗡”地发出轻鸣,像是在应和。
陆远往锅里倒了勺菜籽油,油星子刚泛起涟漪,他就抓了把糙米撒进去。
米香混着油香腾起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的灶台——那口黑黢黢的铁锅,永远比他起得早。“油温到了自然会喊你”,外婆总这么说,现在他才明白,那“喊声”是油花的脆响,是米粒入锅的轻吟,是锅沿腾起的热气擦过手背的温度。
“火候到了。”他轻声说,手腕一翻,把炒得金黄的糙米拨到锅边。
酸菜丝入锅的瞬间,酸香裹着油星炸开来,凌霜被呛得眯起眼,却没退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