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锅铲仿佛是她意志的延伸。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陆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回放。
开火,热油,金黄的蛋液在“刺啦”一声中迅速凝固,米饭下锅,每一次颠勺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力求复刻记忆中那完美的抛物线。
然而,当最后一粒葱花撒入锅中,盛盘上桌时,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饭,是熟了。
但那股能唤醒灵魂的香气,淡得几乎闻不见。
它就像一部开了静音的史诗大片,有画面,没灵魂。
别说引发共鸣了,就连趴在门口打盹的流浪猫都只是掀了掀眼皮,一脸“就这?”的嫌弃表情,翻个身继续睡了。
“不是……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每个步骤都一样啊!”小桃急得直跺脚,感觉自己就像个买了全套皮肤却打出0-10战绩的菜鸟玩家,主打一个形式到位,内容全废。
就在她抓狂之际,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陆远,那个本该在角落里蜷缩着、意识模糊的人,此刻竟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虚浮,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他没有看小桃,也没有看那盘失败的炒饭。
他的目光,落在那口刚刚熄火的铁锅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在了锅盖上。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掌与冰冷的锅盖相贴。
一秒。
两秒。
三秒。
“铛——”
一声清越的金属鸣响,不是来自小桃面前的这口锅,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仿佛有人按下了全城静音后的播放键,整条街的厨房里,无论是不锈钢锅、铸铁锅还是不粘锅,都在同一瞬间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和鸣响。
十几户还在黎明前沉睡的人家,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梦中惊醒。
他们没有被惊吓,脸上反而带着一种茫然的幸福感。
有人梦见了自己上小学时,妈妈在清晨厨房里煎的那只荷包蛋,边缘焦脆,蛋黄还是溏心的;有人梦见了多年前离世的奶奶,颤巍巍地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嘴里还在念叨“慢点吃,别烫着”;还有个刚搬来不久的年轻人,竟梦回大学食堂,清晰地记起了窗口阿姨多给他舀的那一勺红烧肉。
梦境清晰如昨,味道仿佛还萦绕在唇齿之间。
小桃呆呆地看着陆远,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原来,他根本不需要动手。
他甚至不需要清醒的意识。
只要他站在这灶台前,他本人,就是那燎原的火种。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角,凌霜正站在一间临时征用的后厨里,表情严肃得像是在拆解一颗定时炸弹。
她面前的灶台上,摆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锅铲,通体由暗灰色的特种合金打造,手柄处还刻着战术编号——这玩意儿原本的用途是物理破坏敌方的精密电子设备,现在却被她用来颠大米。
她正在一遍遍地观看陆远的烹饪录像,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分解成帧,用堪比分析弹道的专注力进行学习。
“起手角度三十五,腕力瞬时爆发,抛物线顶点高度二十厘米……”她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握紧了那把“战术锅铲”,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哐当!”一声巨响,锅铲直接砸在了铁锅边缘,火星四溅,半锅米饭壮烈牺牲,糊在了墙上。
她面不改色,清理战场,再来。
第二次,她吸取教训,力道小了些,但米饭是飞起来了,却没落回锅里,而是热情地拥抱了她的手背,留下一串燎泡。
剧痛传来,凌霜只是皱了下眉,用冷水冲了冲,继续。
她是I人,但她的行动力比全天下的E人加起来都强。
第三次,她终于成功了。
锅里的米粒虽然颠得歪歪扭扭,像一群喝醉了酒的醉汉在跳探戈,但好歹完整地跃起,又大致落回了锅里。
她关掉火,低头看着锅里那份焦黑与金黄交织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品”,沉默了片刻,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不懂味道,但我懂任务。现在,我的任务是——让你能歇一会儿。”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被烫伤的掌心,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暖意。
那暖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
虽未成火,却已生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