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陆远像个被抽干力气的破布娃娃,瘫靠在冰冷的墙角,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
他掌心那团维系着他一切的火种,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他的大脑像一团被暴力揉搓过的浆糊,疯狂运转了一整夜,都快“干烧”了。
他努力回想昨晚究竟颠了多少次勺,炒出了几份饭,却只感到铺天盖地的疲惫,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好像,有人哭了”。
是那个抱着饭盒不撒手的小女孩?
还是那个脱下军帽,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声抽泣的士兵?
记不清了,全都记不清了。
“哥哥,喝点东西吧。”小桃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面前,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眼圈红红的,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你已经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陆远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碗粥,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不饿。”
这并非逞强,而是事实。
高强度的透支让他彻底失去了味觉,甚至连饥饿这种最基本的生理本能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身体像一架失控的机器,只知道执行“做饭”这个底层指令,却忘记了如何为自己补充能量。
小桃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吸了吸鼻子,伸手解下自己身上那条有些发旧的围裙,不由分说地套在了陆远身上,系了个笨拙的蝴蝶结。
“那你歇会儿,我来炒。”
陆远愣住了,就连一直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凌霜也愣住了。
这是凌霜第一次没有站在自己的警戒位置上。
她,代号冰刃,监察庭顶级特工,情绪稳定得像块主板,无论面对枪林弹雨还是滔天权势,心率都不会超过八十。
她默默地走到小店角落那张被岁月打磨得有了包浆的老旧方桌旁,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此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女孩身上。
小桃显然是第一次正式掌勺。
她打个鸡蛋,能把一半蛋壳敲进碗里;往锅里倒米饭,能让一半的米粒粘在锅沿上;她学着陆远的样子奋力颠勺,结果更像是一场厨房灾难片的预演,锅铲与铁锅发出刺耳的声响。
火候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油星子溅得她哇哇叫,整个人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但她没有放弃。
一次不行就两次,米饭炒糊了就重新盛一碗,蛋煎碎了就再打一个。
凌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嘲笑或不耐烦。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烟熏火燎中坚持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神圣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一碗卖相堪称“抽象派”的蛋炒饭,被小桃用两只通红的手颤巍巍地端到了凌霜面前。
米饭有的焦黄有的还是白的,葱花切得长短不一,蛋块更是歪歪扭扭,像极了车祸现场。
“凌霜姐姐……你……你也饿了。”小桃的声音带着一丝胆怯和期待。
凌霜沉默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她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然后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有点烫。”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在了碗里的米饭上,迅速晕开。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决堤,无声滑落。
她从未为九死一生的任务哭过,也从未为冷酷无情的命令动摇过。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被精确规划的直线,没有旁逸斜出的情感。
但这一刻,品尝着这碗火候不对、咸淡不均、甚至还有点蛋壳的炒饭,她忽然明白了那个流传在古老传说里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