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总参谋长帐篷里的节能灯还亮着白光。
行军床上的被褥叠得整齐,一张简易办公桌和铁皮文件柜就是全部陈设。
尤世功背着双手在帐篷里踱步,厚绒衣的袖子挽到小臂。
刘郎中的医术确实高明,加上那些奇效的药片,
他后背那道要命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到底年岁不饶人,
身子骨比不得昂格尔那群棒小伙子,夜里还得穿着厚实些。
灯光下,他面色红润,下巴剃得溜光,一头密密匝匝的短发乌黑发亮,竟找不出几根白的。
不单是他,芒嘎那老家伙,以前总嚷嚷自己半截入土,
如今也顶着一头新长出的黑发,皱纹都似浅了几分。
大伙儿私下都说,这是沾了大当家的“仙气”。
想到大当家,尤世功脚步一顿。
白天被任命为总参谋长,位列全军第二,他当时应得干脆,此刻心里却翻腾得厉害。
来辉腾军这月余,他除了养伤,就是在大当家外出时帮着看看家,寸功未立,凭什么居此高位?
虽说陈破虏、马黑虎那些小子看起来都服气,可他自己心里不踏实。
这把交椅,得靠实打实的功劳来坐稳才行。
思绪飘忽间,就想起了南边的二弟世威、三弟世禄。
关山阻隔,音信不通,不知他们在大明那边处境如何?
是否受了自家牵连?
他轻叹一声,走到桌前坐下,抽出一张信纸,下意识拿起了那支大当家给的钢笔。
笔尖悬在纸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钢笔放下,重新取过毛笔,在砚台里缓缓舔饱了墨。
笔尖落下,字迹端正刚劲:
“世威、世禄二位贤弟如晤:兄自塞外,偶得余生,幸遇明主,暂且安身。
然每念及雁门风雪,榆林烽火,未尝不中夜起坐,悬心于二位贤弟之安危。
关河冷落,音书难通,不知二弟近来可好?三弟……”
刚写至此处,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压低嗓音的对话,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警卫低声禀报:“参谋长,大当家来了。”
尤世功一怔,立即搁笔起身。
帐帘已被掀开,钟擎带着一身夜寒走了进来。
“那两个小家伙,折腾了半天才肯睡下。”
钟擎揉了揉眉心,指了指亮着的灯,
“瞧见你这儿还亮着光,就过来看看。”
尤世功引钟擎到办公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暖壶倒了杯热水。
“大当家辛苦。”他将水杯递过去。
钟擎接过,没喝,目光落在摊开的信纸上,
嘴角一弯:“尤大哥,这是想家了?”
尤世功在他身旁坐下,叹了口气,坦诚道:
“不瞒大当家,确实挂念。
自辽东……那件事后,便与家中断了音讯。
虽然后来零零星星听侦察兵带回消息,
说三弟世禄被朝廷摁在榆林,和二弟世威还给我办了场风光的丧事……
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怕他们受我牵连,日子艰难。”
“想回去看看,那就去呗。”
钟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去邻居家串门,
“这有什么难的?天下之大,还没有咱辉腾军去不了的地方。”
尤世功闻言一惊,差点打翻手边的杯子,声音都绷紧了:
“大当家!您……您莫非是想对榆林用兵?”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铁骑叩关、烽火连天的景象。
“尤大哥,别紧张。”
钟擎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是去打仗,是去谈合作。”
他身体微微前倾,耐心的解释道,
“我琢磨着,朝廷把那哥俩一起放在榆林,看似重用,实则是步险棋。
一山难容二虎,时间长了,别说朝中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
就是魏忠贤那关,他们也未必过得去。
这道理,你比我清楚。”
尤世功的心一沉,这正是他深埋心底最大的忧虑。
兄弟同守一边镇,功高震主,自古就是取祸之道。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当家明鉴,末将……确实日夜忧心此事。”
“所以,我们得帮他们一把。”
钟擎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