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长安晨光,像一层薄纱覆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裴安对着铜镜系玉带时,指尖还带着几分期待的暖意——前几日跟小清、夏荷敲定休假计划时,小清说要带他去西市吃刚出炉的胡饼,夏荷则偷偷塞给他一张画着曲江池残荷的小像,说要陪他坐在湖边,把像里的景色看个真切。
“裴校尉!公主殿下急召!”小禄子的声音撞开房门,手里的鎏金令牌晃得人眼晕,“殿下说今日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需小清姑娘、夏荷姑娘随行伺候,还让您和秦队正护驾,今日休假……怕是要误了。”
裴安系玉带的手猛地一顿,玉扣“当啷”落在镜前。他快步走到窗边,正看见小清提着食盒、夏荷揣着布包朝这边来,两人鬓边都别着朵新鲜的桂花,显然是按约定打扮好了。
“裴安!你看这桂花糕,我让厨房加了蜜!”小清推开门的瞬间,笑容还在脸上,看到裴安紧绷的脸,声音突然轻了,“是不是……又不能去了?”
夏荷手里的布包攥得发皱,却还是强笑着打圆场:“公主有令,咱们……下次再去便是。我这荷包,先给您收着,等下次出门再戴。”
“是皇后娘娘说想尝尝小清做的点心,还问起我新绣的帕子。”小清的眼眶红了,食盒放在案几上,桂花糕的香气漫出来,却没了之前的甜,“裴安,你总说下次,可你答应我的事,哪次算过数?”
裴安喉结滚了滚,却只能说出“抱歉”两个字。秦虎这时也匆匆赶来,一身甲胄还没卸,拍着他的肩道:“校尉,公主在府门等着呢,快走吧,别让殿下久等。”
小清没再说话,转身时食盒撞在门框上,掉出两块桂花糕,她也没捡。夏荷弯腰拾起,追上小清时,回头看了裴安一眼,那眼神里的失落,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随高阳进宫的马车上,裴安一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高阳捻着手里的佛珠,忽然笑了:“看你魂不守舍的,不就是没带她们出门?等回宫,本宫给你放三天假,让你好好补偿。今日进宫没大事,你要是闷得慌,午后便可先回,秦虎陪本宫就行。”
从皇宫出来时,日头已过正午。裴安没回公主府——他实在没脸见空等一场的小清和夏荷,绕了个弯去了府卫营房。营房里,几个休假的下属正围着酒坛喝酒,老兵王二见他进来,挤眉弄眼地递过一碗酒:“校尉,是不是跟姑娘们闹别扭了?这两天假,可别闷在营里啊。”
“你们休假都去哪?”裴安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发疼。
“西市听曲儿,东市看杂耍,没劲!”年轻下属李三撇撇嘴,凑过来压低声音,“要我说,真快活还得去平康坊!尤其是晚上,红灯笼挂满街,百花楼的云儿姑娘一出场,长安的公子哥都得挪不开眼!您这两天假,正好去消遣消遣。”
王二拍了拍裴安的肩,手指还比了个暧昧的手势:“校尉,您现在是翊麾校尉,身份够了!去了就说您是右领军卫的裴安,保准百花楼的人把您当贵客。云儿姑娘不仅长得美,还会作诗弹琵琶,您要是能讨她欢心,这晚上……”
裴安心里一动。两辈子加起来,他从未踏过风月场所,好奇心混着没陪成姑娘们的郁闷,让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平康坊怎么走?百花楼好找吗?”
王二赶紧画了张简易的路线图,还特意叮嘱:“晚了就没雅间了!您可别露怯,云儿姑娘最喜有才情的公子,您要是会作诗,保管能出彩。”
傍晚的平康坊,像被泼了一壶胭脂。红灯笼从街口挂到巷尾,绸缎在风里飘得像彩云,穿着石榴红、翡翠绿襦裙的姑娘们倚在门边,笑盈盈地对着过往行人招手,丝竹声、笑声、酒香混着脂粉气,裹得人浑身发暖。裴安换了身月白色锦袍,佩着横刀,走在人群里,还没适应这热闹,就被百花楼门口的护卫认了出来。
“裴校尉里边请!楼上雅间还空着!”护卫躬身引路时,裴安听见隔壁雅间传来熟悉的粗嗓门:“店家!把最好的西域葡萄酒端上来!今日我要跟长孙公子好好喝几杯!”
推门一看,穿着青色锦袍的房遗爱正坐在桌边,脸上的淤青还没消,却端着架子装阔。他对面的长孙冲见裴安进来,赶紧招手:“裴校尉!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快来坐!”
房遗爱斜睨了裴安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哦?这不是公主府的护卫吗?也来这种地方?”
“房公子说笑了,休假消遣罢了。”裴安没接他的话茬,坐在长孙冲身边。长孙冲赶紧打圆场:“裴校尉两次舍命护主,是英雄人物!今日能聚在一起,也是缘分,别谈那些扫兴的。”
正说着,楼下突然静了下来,琵琶声像流水般漫上来。长孙冲眼睛一亮,拉着裴安走到栏杆边:“云儿姑娘要出来了!”
灯光暗下的瞬间,一个穿着月白色纱裙的女子从后台走了出来。她手里抱着琵琶,身姿像初春的柳枝,轻轻一弯就带着柔劲;肌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纱裙下隐约能看到腰肢的曲线,不盈一握却满是风情;脸上没施粉黛,只唇上点了点胭脂,一双眼睛像含着秋水,扫过全场时,连空气都似慢了半拍。
“这就是云儿姑娘!”长孙冲低声赞叹,“平康坊第一花魁,多少人掷千金,就为听她弹一曲琵琶。”
云儿走到舞台中央,屈膝行礼时纱裙漾开,像朵盛开的白莲。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今日多谢诸位公子赏光,云儿无以为报,不如以‘酒’为题,邀诸位公子作诗,若能得云儿青睐,便陪公子喝一杯,再弹一曲,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楼下顿时起哄。房遗爱捋了捋袖子,清了清嗓子:“我先来!‘美酒杯中倒,美人怀里抱’——怎么样?够不够好?”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云儿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接话。长孙冲笑着摇摇头,念了首自己作的诗,虽工整,却少了些灵气。轮到裴安时,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前世背过的李白诗句,声音清亮地传下楼:“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刚念两句,楼下就静了。裴安越念越激昂,“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每一句都像带着劲,撞得人心里发烫。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最后一句落下,楼下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长孙冲拍着裴安的肩,激动得说不出话:“好诗!这才是真男儿的诗,裴大郎,真有你的,文采这块,我长孙冲服你!”房遗爱则一脸不屑,因为他听不懂!
云儿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对着裴安躬身行礼:“裴校尉好才华!这首诗气势磅礴,莫说在场无人能比,就是放眼大唐,也是顶尖的存在,相比明天就会传遍长安。今日的胜者,是裴校尉。”老鸨和几个公子、文人则是激动的冲上来要买下这首诗,裴安用手揉了揉醉眼,看了眼云儿,同意了老鸨百两黄金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