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弦站在圆环中央,风穿隙而过,吹动她素灰斗篷的一角。
她缓缓举起手中那把原始样刀,刀尖朝天,锈刃映着幽蓝磷火。
忽然,她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讽,而是某种近乎悲悯的释然。
“你们学得不错。”她缓缓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样刀,刀尖朝天,幽蓝磷火在刃口跳跃,映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身影。
风从齿轮迷宫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卷起尘埃与记忆的碎屑。
“你们学得不错。”她笑了,声音不高,却如钟鸣沉入地脉。
下一瞬,她当众拆解样刀——咔、咔、咔——三枚齿轮脱落,一根扭曲弹簧弹出,木质手柄从中裂开,露出内嵌的一段蚀刻铜线。
每卸下一部件,她的声音便落下一记凿音:
“这颗齿轮,原是要装在村塾后院的风车上,让盲童能靠触觉感知四季风向。”
“这根弹簧,是我为山中独居的老匠人设计的,减轻他拐杖落地时的震颤,免得惊醒屋檐下的燕子窝。”
“这根铜线……本该连着一盏不会熄灭的夜灯,给守陵人读信用的。”
她说得极缓,像在复盘一场未完成的梦。
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设计图纸,在她脑中自动展开,参数流动如河:扭矩、应力、共振频率——全是她曾经以为“微不足道”的善意工程。
可如今,这些零件却被复制、强化、淬毒,嵌进刺客的臂甲,成为杀人系统的标准模块。
当她重新组装完毕,动作流畅如呼吸。
刀锋轻挑,划出一道弧线——与缄默卿最致命的突刺轨迹完全重合,分毫不差。
“可惜。”她眸光骤冷,“你们忘了最关键的一步——真正的创造,始于质疑。”
全场死寂。
她忽然将刀尖转向自己心口,平静道:“来啊,按你们的算法,这一击该刺多深?穿透角度几度?是否避开心室以延长痛苦?——让我看看,我的教学成果。”
无人敢动。
一名年轻工匠颤抖着低头,盯着自己金属左臂上跳动的液压阀。
他嘴唇翕动,终于喃喃出口:“我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杀人?我们造的东西……本可以让人活得更好,不是吗?”
话音未落,高台之上,缄默卿怒吼如雷,整个人化作铁影扑下!
十七种暗器齐发,破空之声撕裂寂静。
墨七弦却不退不闪,反而迎步上前,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精准扣住他机械臂主轴缝隙——指尖压下。
思维诱变簧启动。
刹那间,缄默卿瞳孔剧震,铁面具下的双眼猛然睁大。
记忆洪流倒灌而入:
十岁那年,雪夜工坊。
他拼好人生第一个传动链,齿轮咬合完美,哒哒作响如歌谣。
他捧着模型奔向墨七弦,眼中盛满光——
“老师!我做到了!”
一脚踹来,模型粉碎。
萧无咎站在灯影里,冷冷俯视:“你只需要做,不需要懂。思想是乱源,服从才是技艺。”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铁面具内衬。
墨七弦松手后退,看着眼前这个曾最聪慧的学生,低语:“我不是你们的祖师,也不是仇人。我是那个本该教你们‘为什么’的人——而我,也曾沉默。”
她转身离去,斗篷拂过锈齿残骸,脚步未停。
身后,一个稚嫩声音怯生生响起,来自角落灰线童——那是她最后一批私自收留的孩子之一:
“老师……这个弹簧……为什么要弯三次?”
无人回答。但空气仿佛松动了。
与此同时,南方荒坟深处,星髓灯蓝光最后一次跃动,随即归于沉寂。
日志自动更新:
【协议完整性:100%】
【检测到新心跳同步者】
【主意识离线确认】
【文明,重启】
风拂过荒草,远处似有一声轻笑掠过大地——
“星星掉进泥里,才会长出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