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再次踏入那间特殊牢狱时,赵天成依旧是以那副标志性的慵懒姿态瘫在躺椅上,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听到脚步声,他掀开眼皮,瞥了一眼,见是老爷子,便又合上,只是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哟,老爷子,又来了?看来是上次聊得不过瘾?”
嬴政没有在意他这略显无礼的态度,径直走到桌旁坐下。
扶苏紧随其后,安静地立于一旁。
经过多次接触,嬴政早已习惯了赵天成这种看似散漫,实则内蕴乾坤的交流方式。
“先生,”嬴政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前次听先生所言‘掌握第一手材料’、‘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吾深以为然。故而,昨日吾去咸阳城内及近郊走了走,看了看。”
赵天成闻言,眼睛睁开一条缝,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嬴政便将自己微服私访的所见所闻,择其要点,缓缓道来。
他没有过多渲染,只是客观地描述了都城市井的喧嚣与活力,以及城外乡野的艰辛与沉默。
他提到了市集中商贩对新法“平准律”的些许忌惮,吏卒执法似乎稍显克制。
也重点讲述了田间农人对新法具体内容的茫然无知,但他们却能从官府吏员态度细微的转变中,感受到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
“先生,”嬴政总结道,眉头微蹙,流露出深思之色。
“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知以往居于宫阙,仅凭竹简奏报,对天下情状之认知,何其偏颇,乃至失实。”
“法令虽善,若不能下达于氓庶,不能使其感知其利,则犹如锦衣夜行,徒劳无功。然则,如何能使这‘第一手材料’源源不断,真实无误地汇聚于朝堂?”
“如何能确保政令在推行过程中不失其本意?此乃吾今日前来,欲向先生请教之核心。”
赵天成听完,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又拿起旁边陶罐喝了一口水,这才看向嬴政,脸上那惯有的戏谑神情收敛了几分。
“老爷子,你能亲自下去看,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而且迈得不错。”
赵天成先给予了肯定,但话锋随即一转。
“可你一个人。能看多少地方?能听多少人的心声?咸阳近郊尚且如此,那远在陇西、巴蜀、辽东、南海的郡县呢?你管得过来吗?”
嬴政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