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的脸色同样苍白,但他的眼中除了震撼,更多了一种痛苦的思索。
他一直以来倡导仁政,却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推行仁政所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父皇的意志,更是整个帝国机器巨大的惯性以及依附于其上的庞大利益集团。
赵天成的话让他意识到,理想的善意若没有对现实复杂性的深刻洞察和破解之道,终将寸步难行。
他喃喃道:“先生…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种方法,能在维持大体稳定的前提下,逐步扭转这…这危局吗?非得经历一场剧痛不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期盼。
蒙海则紧握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赵天成对战争的分析,尤其是对秦军战例那赤裸裸的利益解读,冲击着他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感。他本能地想反驳,想强调大秦锐士的忠勇和保家卫国的正义性,但那些具体的战例和其背后的资源、土地争夺动机,又让他无法完全否认。
他感到一种认知上的混乱,最终闷声道:“先生之意,莫非我大秦将士流血牺牲,皆…皆是为了掠夺?而非…而非为了天下一统之伟业?”他的问题带着困惑和一丝受伤的情绪。
赵天成看着三人不同的反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关于“如何转向”的具体问题,而是话锋陡然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
“你们现在觉得头大如斗,觉得眼前是个无解的死局,觉得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对不对?觉得帝国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对不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冷嘲。
“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件始皇帝干过的、在我看来是巨大战略失误的蠢事。这件事,本来可能是缓解你们现在这种恐惧和困境的一剂良药,甚至可能是为帝国未来铺设一条更稳固道路的关键一环,却被他亲手给废掉了!”
三人闻言,皆是一怔,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比当前困境更重要的战略失误?
“什么事?”扶苏忍不住追问,他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赵天成刚才描述的循环更严重。
赵天成吐出一个让三人都感到意外甚至有些轻视的词:“小说家。”
“小说家?”李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先生所言,可是那百家之中,专以记录‘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为能事,被斥为‘小道’、‘君子弗为’的小说家?此等稗官野史,琐碎妄言,于治国安邦有何益处?”
“陛下将其整顿,禁止其妄传不实之言,以免混淆视听,正是为了正本清源,维护朝廷威信与法度之严明。此…此怎能称得上是战略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