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小说家?(1 / 2)

“商鞅变法后,秦国战争目的性极其明确。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伐蜀还是伐韩。张仪主张伐韩,‘挟天子以令天下’。司马错主张伐蜀,‘取其地足以广国,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秦惠文王采纳司马错意见,攻灭蜀国。这场战争纯粹是为了夺取一个资源丰富、易守难攻的大后方,极大地增强了秦国的经济实力和战略纵深。是典型的以经济利益和战略安全为驱动的征服战争。”

“白起攻楚,拔鄢、郢,烧夷陵。目的是摧毁楚国的抵抗力量和精神象征,夺取楚国富庶的江汉平原,极大地削弱楚国。战争行为极其残酷,但战略目标非常清晰:削弱强敌,掠夺资源。”

“王翦灭楚,非要六十万大军不可。除了战术考虑,更深层的是,灭楚战争需要动员极其庞大的人力物力,需要彻底摧毁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的全部抵抗能力。其目的是彻底的兼并和征服。”

赵天成通过大量具体战例,清晰地展示了从西周至秦,战争动机如何从掺杂礼法道义,逐步演变为赤裸裸的利益计算和生存竞争。

“所以,”他总结道,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朝廷的恐惧,根源在于它建立了一套为无限战争而设计的顶级机器,却突然面临一个需要和平治理的庞大帝国。机器的固有惯性无法停止,继续轰鸣着消耗帝国的血肉,而帝国的结构又在机器的碾压下不断崩裂。朝廷高高在上,清晰地听到脚下基座碎裂的声音,感受到机器失控的震动,却无法让其停下,因为停下可能意味着机器本身及其既得利益集团的崩溃。这种明知危在旦夕却无力回天的困境,才是最深沉的恐惧。”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沉重的结论在空气中弥漫,然后看着眼中充满震撼、迷茫乃至绝望的三人,缓缓说出最后的话:

“但是,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继续沿着老路走,绝对是死路一条。立刻松绑,与民休息,虽然是步险棋,会触动无数利益,会带来暂时的困难甚至混乱,但这至少是在尝试给机器降温,尝试修补基座的裂缝。这是在绝望中寻找生路,是在承认错误后艰难的转向。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唯一可能避免最终彻底崩盘的出路。继续压榨下去,等到百姓的怒火燎原而起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那才是真正的万丈深渊,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赵天成关于战争本质与帝国困境的长篇论述,让牢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赵天成的分析像一把无情的手术刀,将他们固有的认知层层剖开,露出了内里残酷而真实的脉络。

李由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作为法家官吏,他习惯于在律法框架内思考问题,维护秩序和效率是他最高的职责。

但赵天成所指出的系统性困境,却远远超出了律法所能调整的范围。

那是一种结构性的、源于路径依赖和利益固化的死结。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维护的,竟是一个正在加速冲向深渊的庞然大物。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发现任何基于现有逻辑的辩驳在赵天成揭示的宏大历史规律和现实矛盾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地开口:

“先生…先生之论,振聋发聩…由…一时难以消化。然则,即便如先生所言,立刻转向‘与民休息’是唯一生路,其过程之艰险,阻力之巨大,恐…恐非一朝一夕所能克服。其间之动荡,或许…或许未及见效,帝国已先崩析…”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忧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