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战争结束,秦国对新征服地区的统治,也并非怀着‘解放者’的善意。”
“沉重的赋税、无尽的徭役,修长城、建阿房、筑陵墓、开驰道、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秦法……这些政策迅速抽干了六国故地的民力。”
“总结一下,”赵天成看着已经有些呆滞的蒙海,“秦的统一战争,从历史宏观进程看,有其必要性,结束了分裂,奠定了大一统基础。但从具体操作层面和战争动机看,它是一场由极端功利主义驱动、依靠制度化杀戮激励、执行极端残酷手段、辅以权谋外交、并以掠夺性统治告终的征服战争。”
“在这种体系下,将军是什么?是这台巨大战争机器上最锋利、最高效的部件。白起、王翦们,首先是杰出的将军,他们精通的是如何最大化地摧毁敌人、占领土地。他们的忠诚是对秦王和秦法的忠诚,他们的功业是‘平六国’的功业,而不是‘卫华夏’的功业。”
“他们的名声建立在敌人的尸山血海之上,而非守护家园的道义高地之上。”
“而岳飞呢?”赵天成回到最初的问题,“他追求的不仅仅是‘胜利’,他追求的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是‘还我河山’!他的军队叫‘岳家军’,但更是‘王师’,他打的仗是‘卫国战争’,带有强烈的民族救亡和图存的正义色彩。”
“他的悲剧在于,他的道义追求与他效忠的君王私利和朝廷苟安国策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所以,我说大秦出不了岳飞。”赵天成的结论冰冷而清晰,“不是说大秦的将军们不够勇猛,不够智慧,而是大秦的战争机器本身,就不需要也不允许岳飞式的‘民族英雄’存在。”
“它只需要忠诚的、高效的‘帝国战神’。岳飞那种基于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的悲情与崇高,与秦朝冰冷功利的战争逻辑格格不入。”
“在这样的土壤里,怎么可能长出‘尽忠报国’那四个字?长出来的,只能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袍泽之情和‘功名但在马上取’的功业之心。两者都是勇气,但底色截然不同。”
赵天成的话语如同冰雹,砸落在死寂的牢房中。
蒙海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他想反驳,却发现赵天成的逻辑层层递进,结合具体史实和制度分析,几乎无懈可击。
他引以为豪的军功爵,竟然有着如此血腥残酷的内核;
他所认为的公平赏罚,其基础竟是建立在如此大量的杀戮之上;
他所效忠的帝国伟业,在其诞生过程中竟伴随着如此深重的罪孽……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冲击,让他一时语塞,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只能喃喃道:“可是…可是…不这样…又如何能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