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机械指按上她手背,温度透过金属外壳传来:“看。”他说。
苏晚照抬头。
窗外的天色正从鱼肚白转向金红,晨光里浮动着细小的光点——是商道的活气,是商铺的吆喝,是她用九响敲醒的、属于大燕朝的烟火人间。
“晚照。”谢昭的声音很低,却像块烧红的铁,“这九响……够买一辈子糖人了吗?”
苏晚照转身,在他机械臂上的桃纹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笑了,把铜槌往他手里一塞:“不够。”她说,“等血祭开频完,我要你拿整个商道的糖,堆成座山。”
老瞎子的血还在往血石里渗。
密室的砖缝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嫩绿的草芽——是被商道活气催醒的春草,正顺着血石的纹路,往九枚血铃的方向生长。
而在千里之外的长安,龙心玺的裂缝里,第二朵血桃花正缓缓绽开。
老瞎子腕间的血珠刚触到血石,密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出冰晶。
苏晚照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不是冷,是某种蛰伏千年的存在被惊醒时,擦过皮肤的呼吸。
是阿娘的声音!青鳞突然抓住苏晚照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泛红的眼尾浮起青纹,像条活过来的小龙,还有谢公子的母亲!
她们...在唱歌?
苏晚照屏住呼吸。
果然,虚空中浮起两道半透明的影子:一个穿着褪色的歌女裙,鬓间斜插着支木簪,正是她记忆里画像上的柳如眉;另一个穿着月白儒裙,发间沾着稻草,却生得和谢昭有七分相似——定是谢母。
两人的唇瓣轻启,歌声像浸了蜜的丝线,从血石里抽出来,缠上每一道砖缝。
那旋律温柔而执拗,带着旧时光的尘埃与暖意。
这是...苏晚照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前世在苏州旧宅翻到的破账本,上面有柳如眉用胭脂写的阿照生辰,买糖人;想起谢昭说过,他母亲发疯前总哼的那首《采桑调》,此刻正从影子嘴里飘出来。
始音已启!青鳞突然蹦起来,发顶的龙须草烧得噼啪响,商道之魂归来了!她指尖的地脉图地炸开红光,整面墙都映成了金红,看!
洛阳的铜铃在抖!
扬州的盐船在敲船帮!
连漠北的驼铃都在应和——静音符的黑布,碎成渣了!
话音未落,千里外的铜铃声像潮水般涌进密室。
苏晚照听见苏州城的米行算盘噼里啪啦敲出了《采桑调》的调子,绸缎庄的绣绷撞出《货币狂想曲》的节拍,连街角卖糖葫芦的小摊贩都举着铜锅,敲出柳如眉那首走调的《生辰歌》。
主子!
长安急报!一道黑影扑进来,玄衣带焦味,跪地抖开密报:“幻银傀儡疯了!它们……在杀自己!”
密报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傀儡:有的拿长戟戳自己的脖子,有的用幻银丝勒住同伴的腰,更绝的是领头那尊金面傀儡,正拿戟尖戳自己的眼睛——银质眼珠掉在地上,滚进了火盆。
苏晚照盯着密报,突然笑出声。
她抄起案头的算盘,珠串在指间转得飞起:我就说,宇文阀那些老古董只会捂耳朵。
商业竞争,从来不是谁嗓门大,是谁——她用算盘珠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发出清脆一响,掌握定价权!
晚照...谢昭的声音突然像被揉皱的纸。
苏晚照转头,正看见他机械胸甲上的桃纹在快速暗下去,像朵被霜打蔫的桃花。
他的机械指还保持着按波形的姿势,可关节处的幻银已经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生锈的齿轮,每一转都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骨头在摩擦。
你又搞什么?苏晚照扑过去,攥住他逐渐冰凉的手。
她摸到他机械臂里的齿轮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掌心生疼,“不是说好了改完节奏就歇着?”
谢昭的喉间发出细碎的机械响,像在笑:半拍...不够。他的机械义眼闪了闪,映出苏晚照急红的眼尾,得让他们...连半拍都跟不上。他的手指突然蜷起来,扣住苏晚照的手腕,晚照,我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苏晚照急得拿算盘敲他机械肩甲,金属碰撞声刺耳,“你欠我的利息还没还!糖人山还没堆!扬州盐铺的分红还没算!”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泪水砸在算盘上,“谢昭,你敢死,我就让全天下商铺...天天给你烧纸钱。”
谢昭的机械臂垂了下去。
他的心跳声——本是规律的齿轮转动声——逐渐散成碎沙。
苏晚照把算盘贴在他心口,系统提示的猩红光芒突然炸开:【天命承袭启动:请于72柱香内选定继承者,否则商道将再度沉寂】
倒计时?苏晚照的指甲掐进算盘边缘,木屑扎进指腹也不觉痛,“什么意思?”她抬头,正看见血石表面的红光突然凝成光柱,直冲屋顶。
老瞎子的血已经渗完了,他靠在祭坛上,皱纹里全是笑:商道要活,总得有人...暂时睡一觉。
暂时?苏晚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发颤。
老瞎子指了指窗外。
晨光里浮动的光点突然聚成金雨,落进谢昭的机械臂缝里。
那些金雨钻进齿轮,在锈迹上开出小桃花,花瓣轻颤,像初生的蝶翼。
商道之魂认主了。他的心跳...只是换了种方式。
换方式?苏晚照盯着谢昭毫无动静的义眼,突然想起前世学过的系统重启。
她咬了咬唇,把算盘贴得更紧些,“谢昭,你最好是在重启。”她压低声音,带着威胁的温柔,“要是敢装死,我就把你机械臂拆了,熔成金镯子——每天戴在腕上,提醒自己给你收利息。”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像是有人把太阳钉进了长安的地心。
苏晚照窗边的铜铃突然炸响,震得茶盏蹦起来。
她打开系统地图,只见长安地脉最深处的龙心玺裂开蛛网纹,一道金光从中窜出,像条被惊醒的龙,直冲云霄。
那是...青鳞盯着金光,突然捂住嘴。
她发顶的龙须草开始疯长,在半空织成两个大字。
苏晚照没说话。
她的目光始终锁在谢昭的脸上,看他眼尾的红痕在晨光里泛着温色。
她摸了摸他机械臂上的小桃花——还留着余温,像他每次偷偷塞给她的糖人,凉了外面,甜在芯里。
倒计时3个时辰...她轻声重复,把算盘扣在他心口,谢昭,我给你算笔账。她的指尖在算盘上拨出九响,余音绕着密室转了三圈,你欠我九响的糖人,欠我半拍的商道,欠我一辈子的利息。她低头,在他机械耳旁低语,现在开始计息——利滚利,连本带息,等你醒了,拿命还。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昭机械臂里的小桃花突然抖了抖。
一片花瓣飘起来,钻进算盘的缝隙,在的位置,轻轻碰了碰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