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距离,最远的沉默。每一寸空气,都写满了言不由衷。」
湖边的晨间剖白,终结于周靳言恰到好处的出现。像一场刚刚起了风浪的海面,被强行覆盖上了一层虚假的、平静的薄冰。
周靳言把咖啡送到后就回营地,他离开时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明艳如火,一个清冷如月,两个同样耀眼的女人,此刻却都安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易碎感。
林满没有再说话,只是端着那杯尚有余温的咖啡,看着湖面上那根纹丝不动的浮漂,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地压回了心底。
“行了,别一副奔丧的表情了,”沈苏苏呷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被烫得龇牙咧嘴,却依旧不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看你那点出息。一晚而已,况且前夫哥这么帅,你还怕你吃亏啊!前妻姐?”
林满被她调侃的无地自容。她侧过头,看着沈苏苏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轻声问:“苏苏,你和周律师……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沈苏苏的眼神开始飘忽,“就……就那样呗。朋友,普通朋友。”
“是吗?”林满学着她调侃自己的语气,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普通朋友,会对你这么照顾?你们昨晚不也是一个帐篷么?普通朋友?”
“停停停!”沈苏苏连忙打断她,那副难得一见的手足无措娇羞模样,与平日里那个怼天怼地的“小辣椒”判若两人,“你管我呢!先管好你自己吧!一会儿那几座大山可就要回来了,你想好怎么面对你家那座最大的‘冰山’了吗?”
“......”
哪壶不提,沈苏苏就爱开哪壶!
没过多久,陆离和江焰咋咋呼呼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彻底打破了湖边的这份宁静。
“哎,我说你们俩,这鱼是睡着了吗?钓了半天,一条都没有?”江焰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将林满从那片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江焰凑到沈苏苏身边,看着她那空空如也的水桶,毫不留情地调侃道,“我就说吧,钓鱼这种事,讲究的是心无杂念。心里装着事,鱼都能感觉到你们的杀气,谁还敢上钩啊?”他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沈苏苏。
沈苏苏淡淡地开口:“用玄学来解释失败,是无能的一种表现。”
一句话,把江焰噎得半死,挣扎的反驳:“你怎么也学得跟周靳言一样!
温执杭正坐在折叠椅上,慢条斯理地为大家准备着清晨的第一杯咖啡。
陆离和周靳言在旁边等着新鲜出炉的手冲咖啡。
咖啡的醇香,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终于为这片被尴尬与心碎笼罩的营地,带来了一丝属于人间的、温暖的烟火气。
顾沉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他的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而疏离的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沉默地走到陆离身边,接过一杯黑咖啡,然后找了个离林满最远的角落坐下,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
那副姿态,仿佛昨晚的温情,刚刚在她们身后什么也没听到。
期间,林满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冰冷视线,偶尔会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她没有抬头,只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咖啡杯上,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试图驱散指尖那股因紧张而泛起的凉意。
简单的早餐过后,一行人便开始动手收拾营地。
帐篷、睡袋、烤炉、折叠桌椅……那些昨夜还承载着欢声笑语的物件,被一件件地收起,折叠,装进后备箱。
林满默默地帮着整理一些杂物,动作机械,却又刻意地,避开了与顾沉任何可能的交集。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
终于,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准备启程时,一个最现实、也最尴尬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个满满,我跟周靳言去律所有点事,律所和你家完全是两个方向,绕太远了。”沈苏苏看了一眼自己车,又看了看林满,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地给陆离和江焰使眼色。
陆离心领神会,立刻一拍大腿:“哎呀,我跟江焰还有老温约好了,下午要去会展中心那边看个机械展,我们三个一路,离市区也很远。”
江焰也立刻附和:“对对对!那展可是限时的,去晚了就没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始终沉默的、唯一的“最优解”身上。
顾沉。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是林满熟悉那辆黑色越野车,线条冷硬,气场强大,像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而他,和林满,住在同一小区,同一栋楼。
空气,再次陷入了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林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可她知道,从这个荒山野岭打到车,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只能硬着头皮,将目光转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她一眼的男人。
“那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客气,“不知道……顾总方不方便,顺路送我一程?”
她将“顺路”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卑微的试探。
顾沉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与讥讽,也没有了愤怒与失望。
那里面,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仿佛被碾碎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疲惫与痛楚。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满几乎以为,他会用一句冰冷的“不方便”来彻底粉碎她最后的一丝尊严。
“嗯。”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随即,他便转过身,径直走向自己的车,摁下了车钥匙的解锁键,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林满的心,在他说出那个“嗯”字的瞬间,重重地落了下去,却又泛起一阵更尖锐的、密密匝匝的疼。
她不再犹豫,弯腰,坐进了那片充满了他的气息且熟悉的副驾驶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与声音。
这方寸之间的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段无法被言说的、沉重得快要将空气都压成固体的过往。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了下山的车流。
车窗外,是连绵的青山和被冬日阳光染上暖意的天空。
车窗内,却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音响里没有播放任何音乐,只有空调系统送出的、细微的风声,和轮胎碾过柏油路面时,那单调而催眠的嗡鸣。
林满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城市的轮廓在远方渐渐清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个男人强大的存在感,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呼吸,撩拨着她那颗故作平静的心。
她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昨晚,她就是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卸下了所有防备,像个孩子一样,沉沉睡去。
而此刻,他们却比陌生人,更像仇人。
这种巨大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反复地,切割着她的理智与情感。
太煎熬了。
她受不了他的这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