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强攻都司衙门?那得死多少人?闹出多大动静?”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给满朝文武和天下人上一堂生动的军事课:
“北平都司那是正经的朝廷官署,墙高门厚,有常备守军!你带着王府那点护卫去强攻,就算打下来,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搞不好还没打下来,城外的朝廷大军就闻讯合围了!到时候你就是瓮中之鳖,等着被碾碎吧!”
朱元璋越说越进入状态,手指下意识地在御案上比划着,眼神锐利:
“让张昺、谢贵自己送上门来,这才是高招!在自己家里动手,地形熟悉,可以提前设伏,以逸待劳!就带那么几百兵进来,进了咱的王府,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关门打狗,干净利索,斩首成功,还能最大程度地控制消息,争取时间!这比蛮干强出十倍!”
他这番分析,精准狠辣,完全是从纯粹的军事和行动角度出发,将朱棣那次反杀的战术优越性剖析得淋漓尽致。
然而,朱元璋这番出于职业习惯和军事素养的“即兴教学”,听在
皇帝陛下……这是在夸燕王?
刚刚还因为朱棣那句“朕”和“白帽子”事件而雷霆震怒,恨不得立刻将其碎尸万段的陛下,怎么转眼间,又对燕王造反的具体行动如此……赞赏有加?
这前后矛盾的态度,让所有大臣都懵了,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陛下到底站在哪一边?
是站在维护法统、严惩逆子的朝廷一边?
还是站在……欣赏其魄力与手段的“逆子”一边?
这种极度的不确定性,比明确的愤怒更让人恐惧。如果陛下坚决要杀燕王,那大家就知道该怎么站队,怎么表态。可现在,陛下这态度暧昧不明,时而暴怒如雷,时而“惺惺相惜”,这让做臣子的该如何自处?现在支持严惩燕王,万一陛下心里其实有点欣赏这个儿子呢?现在为燕王说情(虽然没人敢),万一陛下只是暂时按捺杀心呢?
每一个大臣的心里都在疯狂揣测,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们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比天幕上那两个因为轻敌冒进而被砍了脑袋的张昺、谢贵还要头疼,还要危险!张、谢二人至少死得明白,而他们,却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看不清方向,每一步都可能踏错,万劫不复。
奉天殿内,因为朱元璋这番不经意的“战术分析”,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之中。没有人敢接话,没有人敢提问,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朱元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言——不是言语本身失当,而是在这个敏感时刻,对朱棣的“赞赏”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冷哼一声,不再就此事发表看法,重新将阴沉的目光投向天幕,但心中那份关于如何处置朱棣的权衡,无疑又增添了更复杂的砝码。
而坐在朱元璋身边的徐达,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皇帝对燕王能力的认可,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徐家影响力的变相确认,但这非但不能让他感到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恐惧。因为这份“能力”和“影响力”,正是最招皇帝猜忌的东西!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场巨大风暴来临前,那短暂而又令人窒息的平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