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往死里作的蓝玉(2 / 2)

奉天殿前,死寂过后,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

位列文臣之首的韩国公李善长,平日里总是沉稳持重,此刻也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花白的胡须因震惊而轻轻颤抖。他下意识地捋须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这……这……”李善长喃喃低语,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原以为,陛下处置蓝玉,或因其功高震主,为皇太孙计,不得不行鸟尽弓藏之事……虽觉严酷,尚可归于无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转向身旁的徐达、冯胜等人,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可如今看来……私辱元妃,等同毁我大明招抚北元余部之国策!纵兵毁关,视朝廷法度、国家门户如无物!此等行径,何止是跋扈?简直是……是目无君父,形同叛逆!”

李善长的语气变得极其沉重,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凛然:“若此等滔天大罪属实,莫说剥皮萱草,便是夷其三族,按《大明律》,亦不为过!这蓝玉,哪里是功高难赏,分明是自寻死路!”

魏国公徐达面色凝重,缓缓点头,接口道:“韩国公所言极是。战功是战功,国法是国法。吾等随陛下起兵,大小数百战,所求者,乃是平定天下,重建秩序,使万民知礼守法。若因军功便可肆意妄为,凌驾于国法之上,那与元末乱世之骄兵悍将有何区别?”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惋惜:“开平王(常遇春)勇冠三军,性如烈火,然其对陛下忠心不二,令行禁止,从不逾越臣子本分。这蓝玉身为开平王内弟,怎会……怎会养成如此乖张暴戾、无法无天的性子?”徐达的疑问,也正是在场许多与常遇春相熟的老将心中的疑问。常遇春的勇猛与忠诚是并存的,而蓝玉,似乎只继承了勇猛,却将谨慎与忠诚抛诸脑后。

宋国公冯胜更是直接哼了一声,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争个座位算什么?养些干儿子横行乡里也算‘寻常’!可辱元妃、轰国门……这简直是丧心病狂!别说陛下容不得他,就算是他亲姐夫开平王在世,怕是也要亲手宰了这个给常家、给淮西勋贵脸上抹黑的东西!”他这话说得糙,但理不糙,道出了许多勋贵心中既震惊又觉得蓝玉罪有应得的心态。

颍川侯傅友德、长兴侯耿炳文等人亦是纷纷摇头叹息。他们方才还在讨论蓝玉的军功和为主将之难,此刻却只剩下一种感觉:这蓝玉,战功有多大,惹祸的本事就有多大!简直是行走的灾星,不仅坑自己,还要牵连无数人!

一旁的大学士宋濂、刘三吾等文臣,更是听得面色发白,浑身不适。他们恪守儒家礼法,讲究的是“君君,臣臣”,是“德配其位”。

刘三吾颤声道:“《左传》有云,‘骄奢淫泆,所自邪也’。这蓝玉,立微功而忘乎所以,持陛下之宠而肆无忌惮,竟行此禽兽不如、悖逆人伦纲常之事!其心已无君父,其行已同寇仇,身死族灭,实乃天道昭彰,礼法不容!”

宋濂也沉重地补充道:“武将以勇力安天下,更当以忠义守臣节。勇而无礼,则为乱阶。蓝玉之败,非败于陛下之疑,实败于自身之无德!可悲,可叹!”

奉天殿前,无论是运筹帷幄的文臣,还是浴血沙场的武将,在听完蓝玉这一系列具体得令人发指的“作死”行为后,之前或许存在的一丝对于“兔死狗烹”的隐晦同情,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普遍的共识:蓝玉之死,绝非简单的君王猜忌,而是其自身罪行累累,已然突破了为臣者的底线,触犯了不可饶恕的律法与道德禁忌。

这位未来的“凉国公”,以其极端的行为,在洪武十一年的这个夜晚,提前接受了一场来自整个大明顶级权力阶层的、无声的审判。结论几乎是惊人的一致: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