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利诱钥惊心
薛宝钗那句看似不经意的“点拨”,如同一粒投入死水微澜的毒种,在王夫人那早已干涸绝望的心田里,迅速生根发芽,长出了名为“贪婪”与“铤而走险”的剧毒藤蔓。接下来的几日,王夫人虽依旧卧病在床,但那浑浊的眼神中,却时不时地闪烁起一种异常焦灼而诡异的光芒。她不再终日捻着佛珠发呆,而是常常支起耳朵,听着窗外通往荣庆堂方向的任何一丝动静,仿佛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饿狼,等待着扑向猎物的最佳时机。
荣庆堂内,气氛则愈发压抑得令人窒息。贾母的病情每况愈下,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连最亲近的鸳鸯都难以辨认。浓郁的药味和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衰败气息,弥漫在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的殿堂的每一个角落。
鸳鸯这几日,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贾母榻前。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靛蓝色棉布裙袄,往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她本就白皙的瓜子脸,此刻更是瘦削得只剩下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尽的悲伤与疲惫。但即便如此,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一株在风雨中顽强支撑的修竹,守护着她生命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信仰——躺在病榻上的老太太。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串钥匙。这串钥匙,由精钢打造,沉甸甸的,其中最大的一把,黄铜质地,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开启那个存放着贾母毕生积蓄和最珍贵嫁妆的螺钿大柜的唯一钥匙。这串钥匙,平日里由贾母亲自佩戴,病重后,便交给了她最信任的鸳鸯。对于鸳鸯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串钥匙,更是老太太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是重于泰山的责任。
这一日,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点敲打在荣庆堂的琉璃瓦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贾母刚刚服了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鸳鸯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准备靠在榻边眯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却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一紧!这种时候,会是谁?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钥匙攥得更紧,藏进了袖袋深处。
门帘被轻轻掀开。进来的,竟然是王夫人!她由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玄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失血的下巴。她的脚步虚浮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太太?”鸳鸯连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与不安,“您……您怎么过来了?您身子不好,该在屋里静养才是。”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了贾母的床榻前。
王夫人在周瑞家的搀扶下,慢慢走到榻前。她并没有先去看贾母,而是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看向鸳鸯。那目光,浑浊,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探究与压力。
“我来看看……老太太……”王夫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老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鸳鸯垂下眼帘,低声回道:“回太太,刚吃了药,睡下了。还是……老样子。”**
王夫人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死死地钉在鸳鸯脸上。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对周瑞家的挥了挥手。周瑞家的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王夫人、鸳鸯,以及床上昏睡的贾母。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敲打得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