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设局布毒计
正月末,天气依旧春寒料峭。京城商界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因“竹影轩”的异军突起和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涌动着一股不安分的暗流。这股暗流,最终在薛家那间位于西市最繁华地段的“恒舒典”总号后堂的密室里,汇聚成了一股阴冷的漩涡。
密室不大,陈设却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四壁皆是紫檀木雕花板壁,上面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名家字画。一张巨大的花梨木嵌螺钿的大案占据中央,案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并几本摊开的厚厚的账册。空气中弥漫着上等龙涎香的馥郁气息,却压不住那股铜臭与算计交织的冰冷味道。
薛姨妈今日并未在场。端坐于主位的,是薛家如今的当家人,薛蟠的堂叔,一个年约五旬、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薛进。他穿着一身宝蓝色团花暗纹的杭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漳绒马褂,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正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弄着茶盏中的浮叶。虽是一副商人打扮,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久经世故的阴沉与狠辣。
下首坐着两人。一位是薛家的大掌柜,姓钱,五十多岁,胖胖的圆脸上总是堆着笑,眼神却闪烁不定,透着一股子油滑。另一位,则是王夫人身边的心腹陪房,周瑞家的男人,周瑞。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布袍,低着头,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这么说……”薛进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王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薛家出面,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姑娘……长长记性?”
周瑞连忙欠身,陪着小心道:“二老爷明鉴。我们太太……也是实在没法子了。那林姑娘如今翅膀硬了,眼里全然没有长辈,行事又张扬,连累得我们府上名声都不好听。再这么下去,只怕……只怕宝二爷那边,更要闹得不成样子了。太太的意思是,商贾之事,还是薛家诸位老爷在行,若能……若能让她吃点亏,知道知道厉害,收敛些,安安分分的,或许……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但意思却很明白——王夫人授意薛家,用商业手段打击黛玉,逼她就范。
薛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对那个所谓的“林姑娘”并无私人恩怨,但“竹影轩”的崛起,确实触动了薛家的利益。薛家是皇商,主要经营当铺、钱庄和南北货,绸缎虽非主业,但“竹影轩”那种走高端、重品味、甚至带有文人气息的绸缎,恰恰抢了薛家试图开拓的、那些附庸风雅的权贵客户市场!更何况,王夫人既然开了口,这个顺水人情,乃至可能带来的与贾府更紧密的利益捆绑,他薛进自然不会放过。
“转圜的余地?”薛进轻轻哼了一声,“只怕那位林姑娘,心气高得很,未必肯‘转圜’啊。”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钱掌柜:“老钱,咱们库房里,是不是还压着一批……前年从南边进来的,说是‘苏杭上等绸缎’,结果却以次充好、差点砸了招牌的货色?”
钱掌柜小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东家的意思,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二老爷好记性!正是那批货!颜色灰败,丝线又脆,一直压在库房最底层,正愁没法子处置呢!”
“嗯。”薛进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击在人心上。“找个可靠的中间人,去接触一下‘竹影轩’负责采买的那个姓詹的师爷。就说……我们有一批顶级的‘暗花云纹锦’,因原定的买家出了变故,急于脱手,价格可以比市面低三成。但有个条件,要现银结算,而且……要得快。”
钱掌柜心领神会,这是要用次品冒充好货,设下价格陷阱,诱使“竹影轩”吃进这批根本没法用的废料!一旦成交,“竹影轩”不仅会损失大笔现银,更会因用了劣质原料而毁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声誉!这招,不可谓不毒!
“二老爷高明!”钱掌柜竖起大拇指,“只是……那詹师爷也是老江湖了,验货这一关,怕是难过。”
薛进冷笑一声:“验货?自然要让他‘验’到好的。老钱,你亲自去办。找几匹真正的上等云纹锦放在面上,底下全部换成那次品。验货时,只让他看面上的。至于交货的时候……呵呵,天黑路滑,箱子沉重,谁又能一箱箱打开细看呢?”
“妙!实在是妙!”钱掌柜抚掌笑道,“小人这就去安排!定叫那‘竹影轩’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