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顺着屋檐断线般砸在青石阶上,甘草指尖仍残留着银针入肉的震颤。他未回头,只将那截沾血黑丝收入药囊夹层,动作沉稳如常。金银花蹲在尸身旁,指腹轻压死者耳后缝痕,忽觉皮下有微弱搏动,似活物潜行。
“牵魂引的线还在动。”她低声道,“不是死物,是活蛊。”
甘草应声俯身,从药囊取出一柄薄刃小刀,刀锋贴着胃脘处切开一道细口。腹腔内无腐气,却泛着淡淡茜草腥味。他以刀尖挑出一团灰白粉末,置于掌心。粉末未化尽,颗粒间缠绕着极细纤维,与银针所附黑丝纹路一致。
“同源。”他说,“毒从口入,经胃而不化,直抵心络。”
金银花取镊子夹起少许粉末,靠近烛火边缘。火苗一跳,粉末骤然燃起幽蓝光焰,焰心呈螺旋状旋转,三息后熄灭,余烬落地即化为灰雾。
“梦引烬。”她声音压得极低,“茜草炼蛊必用之物,需以赤芍血为引方能成形。京中无人识此法,除非……”
“有人从苗疆带出了配方。”甘草接话,目光落在死者唇缝,“她吃过压制剂,商陆粉掺假,气味腐浊。喂药之人知她体内有蛊,或以为她已中蛊。”
他收刀入囊,正欲再查脏腑,忽觉风自窗隙掠过,烛火一斜。
破空声起于刹那。
三枚银针自窗外疾射而入,针尖泛紫,直取尸体眉心。若被钉中,颅内残蛊必破体而出,污染全室。
甘草未动身形,右手甩出药囊。囊中药包层层叠叠撞上银针,第一层远志丸碎末遇毒即焦,第二层茯苓片阻其势,第三层干姜粉爆开一团辛辣白烟。两针坠地,最后一针偏移寸许,钉入尸首上方横梁,尾部微微震颤。
金银花已跃至窗边,推开半扇木棂。夜巷空寂,唯有湿砖反光,墙头瓦片微动,一道黑影翻越而去,衣角扫落几粒香灰。
“追!”
二人跃出验尸房,足尖点地无声。甘草掠过梁木,摘下那枚未落地的银针。针尾刻一字——“荆”。
金银花回身拾起另两枚,指腹摩挲刻痕:“荆芥?他向来不用暗器,更不轻易出手。为何要毁尸?”
“不是他。”甘草摇头,“荆字太深,像是临时刻上。真荆芥用针讲究轻巧无痕,这三枚力道急躁,针尖淬毒过量,反而暴露位置。是嫁祸。”
他将针收入袖中暗袋,抬眼望向墙头。黑衣人踪迹已远,唯余一线香气飘散空中,初闻似檀木焚尽后的余韵,细辨却夹杂一丝川芎熏气,极淡,若非常年习医难察。
“你记得苏木书房那炉安神香吗?”金银花忽然开口,“他曾说,以苏合香为主,配三钱川芎宁神定魄。我见过他亲手调香。”
甘草未答,只俯身触墙。指尖沾上一点湿灰,凑近鼻端。香气虽淡,但层次分明:底调为陈年檀木,中透川芎辛烈,表层竟有一缕极细微的麝香尾韵——那是苏木独用的封香手法。
“他赠你香盒时,可曾提过近日换方?”甘草问。
“未曾。”金银花皱眉,“他说旧方沿用十年,不敢轻改。”
“那便是有人用了他的香。”甘草站直身子,“或是借他之名,或是冒充其人。但忘了换掉随身携带的熏香。”
巷道曲折,雨水积洼映着宫灯微光。二人循香而行,穿三岔口,过废药铺,直至一处窄巷尽头。墙高八尺,顶覆青苔,瓦片凌乱,显是有人仓促翻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