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冷漠地看着他，犹如在看一只蝼蚁。他等到人群的怒吼声稍稍平息，才再次开口，而这一次，他的话，却让所有人，包括他身后的孙元化都感到了震惊。
“他们的罪，罄竹难书。按大明律，通敌叛国者，凌迟处死，抄没家产，诛连九族。鱼肉百姓、致万民死难者，同样是死罪。”
顾昭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台下每一张愤怒的脸。
“但是今天，本官不想做这个判官。因为本官的判决，不足以平息你们的冤屈，不足以告慰那些死去的亡魂。”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跪在地上的白老爷等几十名首恶。
“这些人，是生是死，由你们来决定！”
“人民的审判”！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整个广场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数万百姓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百年来，他们的命运都由别人决定，官府、地主、老爷……何曾有过自己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
但这死寂只持续了三息。
当他们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当他们看到顾昭那肯定的眼神时，压抑在血脉中最原始的复仇欲望，彻底爆发了！
“杀了他们！”
“用石头砸死他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捡起了脚下的石块，奋力扔向了白老爷。那块石头精准地砸在他的额头上，带出一蓬血花。
这仿佛是一个冲锋的号角！
“砸死这群吃人的恶鬼！”
“为我爹报仇！”
“为我饿死的孩子偿命！”
无穷无尽的愤怒声中，成千上万的石块、砖砾、木棍如同暴雨般飞向了那片空地。那些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佃户，那些被视为蝼蚁的矿工，此刻，他们成了执行正义的审判者。
白老爷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嚎，但他们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民愤怒的汪洋大海之中。他们想要躲避，却被愤怒的民众冲破了士兵们象征性的阻拦，按在地上。拳头、脚、棍棒、石头……疯狂地落在他们身上。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血腥，也最公正的审判。当一切平息时，白老爷等几十名“西风烈”的核心头目，已经变成了一滩滩无法分辨的肉泥，与这片焦土，永远地融为了一体。
鲜血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但这一次，没有人感到恐惧，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宣泄后的空虚。
顾昭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人群彻底平静下来。这场血腥的审判是必须的，他需要用最极端的方式，将仇恨与阶级对立推到顶点，然后，才能在这片被鲜血清洗过的土地上，建立起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清了清嗓子，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身上时，他从身后一名书院学子手中，接过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轴。
他高高举起卷轴，缓缓展开，声音庄严而洪亮，响彻云霄：
“血债，已经用血来偿还！但仅仅杀死几个罪魁祸首，并不能改变一切！只要滋生他们的土壤还在，未来，还会有新的‘白老爷’、‘王老爷’站出来，继续盘剥你们，出卖这个国家！”
“所以，从今天起，在大明的土地上，我们需要的，是新的规矩！”
他将卷轴展示给所有人看，上面用苍劲的楷书写着五个大字——《大明商法》。
“这部《大明商法》，由我，联合孙元化孙阁老，以及西山书院律法系的数十位师生，共同起草。它将是未来大明所有商贾，必须遵守的铁律！”
顾昭的声音，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恢弘气势。
“其一，确立‘商业行为必须有利于国计民生’为根本原则！任何损害国家利益、危害百姓生存的商业行为，皆为非法，当严惩不贷！”
“其二，严禁任何形式的商业垄断和价格操纵！凡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结成价格同盟者，一经查实，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并处以所得三倍之罚金！情节严重者，流放三千里，永不叙用！”
“其三，明确全国统一税率！所有商户，无论大小，一体纳税！朝廷将成立‘工商总署’，并在各省、府、县设立分司，对所有商业活动进行登记、监督和征税！凡偷税、漏税、抗税者，初犯罚十倍，再犯，主事者——处以极刑！”
一条条律法，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
那些幸存的、跪在外围的普通晋商，此刻感到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刚才那场血腥的审判。他们可以不在乎死几个豪门，但顾昭颁布的这些律法，却是在刨他们的根！这是要把套在所有商人头上的缰绳，牢牢地攥在朝廷，或者说，是攥在顾昭的手里！
而那些百姓，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们抓住了最核心的几个词：“不能坑害百姓”、“不能涨价”、“都要交税”、“偷税要杀头”。他们朴素的认知告诉他们，这，是好东西！这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规矩！
在无数或惊恐、或惊喜、或震撼的目光中，顾昭发表了他最后的宣言，那声音，仿佛是对一个旧时代的告别，也是对一个新时代的期许：
“我在这里，告诉所有大明的商人！从今天起，商人，可以是富人，朝廷甚至会保护你们合法的财富！但是，你们绝不能成为国家的蛀虫，绝不能成为骑在人民头上的恶霸！”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天边那一抹初升的朝阳上。
“你们的钱，必须是干净的！”
“你们的财富，必须与这个国家的命运，与万千百姓的福祉，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