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那句“我们会带你一起走”的话音尚未完全消散在辽东凛冽的寒风之中,却已然化作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凝聚了这支刚刚经历了考验的队伍。士兵们不再有任何疑虑,他们立刻遵从顾昭的指示,用两根结实的树枝和一件破旧的棉甲,熟练地制作成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刚刚陷入昏睡的孙郎中抬了上去。
“不抛弃袍泽”这句誓言,不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通过他们的实际行动,被赋予了沉甸甸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重量。
就在这片刻的忙碌之中,本着除恶务尽、不留任何隐患的战场本能,王五正提着刀,对那几具掩盖了孙郎中的明军尸体做最后的检查,以防有诈。他粗暴地将一具压在最尸体被翻动的那一瞬间,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在被挪开的尸体与冰冷的地面之间那狭小的缝隙里,竟然蜷缩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有个活的!”王五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恐惧,只有浓浓的错愕与警惕。
众人闻声,立刻又一次围拢过来,手中的兵器下意识地对准了那个方向。他们看清了,那是一个被反剪着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年轻人,他的嘴里被塞着一大团破布,堵得严严实实,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类似野兽悲鸣的声音。
当他看到这么多手持利刃、满身血污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住时,那双本就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里,瞬间被无边的绝望所吞噬,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顾昭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冷静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目光并没有在他惊恐的脸上过多停留,而是落在了他那双被捆在身后的、粗壮有力的大手上。
那双手,与他们这些常年握刀持枪的士兵截然不同,手掌宽大厚实,指关节粗壮有力,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掌心和指腹上遍布着的、层层叠叠的暗红色老茧,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已经褪色却依旧清晰可见的烫伤燎泡留下的疤痕。那不是握兵器的茧,而是常年与烈火和钢铁打交道,才可能留下的独特印记。
一个念头,在顾昭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
“给他解开。”顾昭对王五示意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五没有丝毫迟疑,上前用匕首麻利地割断了年轻人手上的绳索,并扯出了他嘴里的布团。
束缚一被解除,那个年轻人就像是瞬间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顾不上活动早已麻木僵硬的四肢,只是拼命地朝着顾昭的方向磕头,额头撞在冻土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军爷饶命!各位军爷饶命啊!我不是奸细,我真的不是奸细!我是被那些建奴鞑子抓来的铁匠啊!求军爷开恩,饶我一条狗命吧!”
铁匠!
顾昭的眼神微微一亮,果然不出他所料。
在安抚了对方几句后,通过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询问,众人很快就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