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成手臂剧烈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瞪着手里那个沉默的、背叛了他的铁疙瘩。半晌，那股狂暴的力道才缓缓卸去，他颓然放下手臂，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会议桌上，屏幕朝下。
“完了……”诸成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干涩和疲惫，“唯一的突破口……就剩这条指向‘老地方’的线索……也被抹掉了……”
陈成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人证濒死，物证的关键部分被毁，他们被变相软禁……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绝杀！对方的手段，狠辣得令人发指，一丝喘息的空间都不留！
但陈成毕竟是陈成，那股骨子里的痞气和不服输的劲儿在最绝望的时刻反而被激发出来。他弯腰捡起桌上那个摔得有点变形的老古董手机，屏幕裂开了一道细纹，像个嘲讽的伤疤。
“抹掉了？”陈成一手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外壳，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只好烦躁地搓了搓指尖。他眼神里那股绝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锐利。“老诸，你说……这破玩意儿，它连蓝牙都没有，连个wIFI都搜不着，就像个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古板。敌人是怎么隔着空气，隔着一堆钢筋混凝土，精准地找到这段录音，又精准地把它变成了一堆电子垃圾的？难道这玩意儿自带定位，还兼职当间谍？”
诸成被他的话点醒，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光：“你是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成打断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让外面城市冰冷的光线投射进来，照亮他半边阴沉的脸。“这手机跟个绝缘体似的，唯一的漏洞，就是那天晚上录完音，为了安全起见，你不是把它跟我们办公室那台内网加密电脑连过一次，做了个备份吗？”
“对！就是那天晚上，录完回来，我总觉得不保险，连夜找了个绝对安全的物理隔离电脑拷贝了一份！”诸成瞬间反应过来，“那台电脑！只有那台电脑接触过这个原件！”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起的最后一线希望。那台存放着录音备份的电脑，就在隔壁——陈成的副市长办公室！而现在，省纪委的人正在那边勘查火灾现场！
“走！现在就去！”陈成当机立断。
“可李副主任那边……”诸成有些顾忌。
“顾不上了！死马当活马医！”陈成不由分说，一把拉开会议室的门。
门外，李副主任安排的那名工作人员依旧尽职地守在门口，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警惕地站直身体。
“小王同志，”陈成脸上挤出一点“沉痛焦急”的表情，“我们需要立刻回我的办公室！刚才突然想起来，火灾发生前，我有一份极其重要的、关于市政旧改项目的原始规划图草稿放在电脑里了，那图全市就一份！关系到几万老百姓的回迁安置！万一被火燎了或者被水泡了，损失太大了！必须马上抢救出来！”
陈成说得情真意切，理由又关乎民生，冠冕堂皇。名叫小王的年轻工作人员显然被唬住了，犹豫了一下，看着陈成和诸成“焦急万分”的神色，又想到那图的重要性，终于侧身让开了路：“那…那陈市长你们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我…我得请示一下李主任……”
“来不及请示了！水火无情！”陈成大义凛然地一挥手，拉着诸成快步冲向隔壁自己的办公室，甩下还在掏手机的小王。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和水汽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现场勘查似乎告一段落，几个纪委和市局的人正在低声交谈，整理工具。那台被诸成用来备份录音的、配置老旧但物理隔离的台式电脑，孤零零地立在角落的办公桌上，屏幕黑着，机箱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灭火干粉，看起来有点凄凉。
“快！”陈成低喝一声。
诸成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上擦灰，直接按下了机箱的电源键。
安静的办公室里，机箱风扇启动的轻微嗡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屏幕亮起，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出现。
诸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微微颤抖地点开“我的电脑”，找到存放录音备份的那个加密分区，输入复杂的密码……
分区打开，里面孤零零地躺着几个文件。他迅速找到那个熟悉的音频文件——“仓库老李-可疑通话_备份”。
双击！
播放器界面弹出。
诸成屏住呼吸，陈成也紧紧盯着屏幕。
短暂的读取条过后……
“滋——嗡——滋啦——”
冰冷的、毫无意义的电流噪音，再一次如同附骨之蛆，从那破旧电脑自带的廉价音箱里流淌出来，无情地灌满了整个房间！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破灭殆尽。精心保留的备份，同样变成了毫无价值的乱码！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噪音吸引了目光，诧异地看向角落里的两人。
陈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嗖嗖地往上窜，瞬间冻僵了四肢。他眼神死死盯着那播放器界面上跳动的、代表声音信号的杂乱波形图，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检查办公室线路和监控探头的市局技术人员，拎着工具箱从他们旁边走过，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技术人员的郁闷和不解：“邪了门了……火灾前三个小时，这一段走廊的监控记录，时间码对得上，画面数据却全是损坏的乱码雪花……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覆盖格式化了一样，删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剩……”
格式化？！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陈成和诸成的脑海里！
陈成一个激灵，猛地扭头看向那名技术员：“你说什么？格式化？哪里的监控？！”
技术员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和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指了指门外走廊的方向：“就…就是外面靠近安全通道那一段，火灾前大概三小时左右……时间显示正常，但画面全是雪花点，硬盘底层数据被破坏性覆盖了……手法很专业……”
陈成和诸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遏制的惊骇！
监控被格式化！关键录音原件和备份被精准抹除！关键人证在抓捕瞬间“意外”濒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渗透和破坏！这简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他们刚刚撕开的那道细微缝隙上，覆盖了一层严丝合缝的、冰冷的金属盖板！不仅堵死了出路，甚至连缝隙曾经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平清零！
“老诸……”陈成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那台还在发出刺耳噪音的电脑，扫过屏幕上那扭曲的声波图，再看向门外走廊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到那被“格式化”的空白监控画面。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这已经不是渗透了……这是我们的地盘，被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彻底‘格式化’了！”
办公室里残留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混合着机器散热孔吹出的热风，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陈成最后那句话带来的寒意，却比任何空调都更有效地冻结了空气。连旁边交谈的几个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噤声，感受到了角落里弥漫开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诸成猛地抓起桌上的鼠标，动作粗暴地点向电脑屏幕上的文件管理器，不死心地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隐藏文件、临时文件，甚至是系统日志里残留的碎片信息。屏幕的光映着他铁青的脸和咬紧的牙关。
“格式化……”他一边操作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声音嘶哑，“监控格式化……录音格式化……连他妈李卫国的脑子都差点被‘格式化’了！这是把咱们当U盘，想清空就清空？！”
他疯狂的操作换来的是冰冷的系统提示：“文件损坏，无法访问”、“文件不存在”、“磁盘错误”。那台老旧的电脑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像是在发出绝望的哀鸣。
“没用的，老诸，”陈成的声音异常平静，但那平静下却酝酿着风暴。他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目光投向窗外灯火辉煌却冰冷无比的城市，手指死死抠着窗台边缘，指节泛白。“人家既然敢动手，就不会给你留指甲缝里的泥巴。专业，太他妈专业了！比台风过境还干净！”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名还在检查线路的技术员身上：“同志！走廊那被格式化的监控，时间点精确吗？火灾前三小时？能不能再具体点？”
技术员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连忙低头翻看手中的检测记录本：“时间……时间记录显示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零三分到十一点十七分，持续了十四分钟。画面数据全毁，覆盖得很彻底，恢复不了。”
“十一点零三分到十一点十七分……”诸成停下了徒劳的操作，抬起头，眼中血丝更密，“老陈，昨天晚上十一点……我们在干嘛？”
陈成脑子飞速运转，脸色骤然一变，脱口而出：“十一点……我们俩还在办公室！就在研究那份该死的账本！准备明天一早移交的材料！”他猛地看向诸成，“那个时间点，谁最有可能出现在安全通道附近？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监控动手脚？！”
一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两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