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笔记本被点燃了。干燥的纸张贪婪地吞噬着火苗，腾起一股带着焦臭味的黑烟，顺着废纸桶的边缘向上蔓延，呛得老黄剧烈咳嗽，浑浊的老泪涌了出来，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恐惧绝望的。
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代号、人名、金额、地点……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流水，像噬骨的蛆虫在火光中扭曲蜷缩。其中不乏“某领导公子海外置产”、“某项目中标背后”、“某专项资金分流路径”、“某重要岗位提拔代价”……权钱交易，赤裸狰狞；更有许多只有当事人才能看懂的隐晦代号，指向着更为肮脏的权色输送链条。这薄薄的纸页，承载着多少人飞黄腾达的阶梯，也预埋着多少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咳咳……烧！都烧了！化成灰！”老黄一边咳嗽，一边神经质地抓起剩下的笔记本和那几块闪烁着诡异蓝光的芯片，狠狠丢进火里。芯片在火焰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边缘迅速卷曲焦黑。他佝偻着背，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虾米，徒劳地用手扇着浓烟，试图让火烧得更快、更彻底。然而，那本被烧了大半的笔记本里，几张夹在中间、不同材质的票据（或许是某种特殊凭证的碎片）因为燃烧不充分，带着残存的火星飘落了出来，掉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啪嗒”声，暂时被老黄和吴胖子忽略了。
时间，在焚烧罪证的焦臭和两人剧烈的心跳声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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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民医院急诊中心，亮如白昼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几乎盖过了血腥气。
王桂芬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冰冷无情的独眼，漠然地注视着门外焦急等待的人——主要是后勤局闻讯赶来的几个中层和办事员，吴胖子“派”来“关心慰问”的两个年轻科员，以及几乎和陈成他们同时赶到的办公室主任。
陈成和诸成混杂在人群中，表情凝重，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四周。这里看似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们知道，那只在后勤局楼梯间推了王姐一把的黑手，很可能也会伸到这里。
“医生！医生！王姐情况怎么样？”办公室主任是个老好人，焦急地抓住一个刚从抢救室出来的护士询问。
护士摘下沾了点血迹的口罩，语速飞快：“伤者颅脑损伤，出血位置危险，生命体征不稳定，情况很危急！正在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能不能挺过来，就看接下来几小时了！”说完又匆匆返回。
陈成的心猛地一沉。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护士长制服、身材微胖、面容带着几分精明世故的中年女人推着一辆治疗车走了过来，车上堆着从王桂芬身上换下来的带血衣物和一些随身物品。衣物被胡乱塞在一个透明塑料收纳袋里。
“谁是后勤局的负责人？伤者的随身物品需要家属或单位签字确认保管一下。”护士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办公室主任正要上前，陈成却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官方腔调：“护士长你好，我是局里调查组的陈成。王桂芬同志的情况涉及局里一些内部流程问题，她的随身物品可能包含重要线索，按程序我们需要第一时间封存检查，避免后续说不清楚。”他掏出工作证晃了一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办公室主任一愣，看到陈成严肃的表情，又联想到王姐的“意外”可能真有内情，连忙点头：“对对，陈科长说得对，按程序办！按程序办！”吴胖子派来的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吱声。
护士长打量了陈成几眼，似乎觉得他这气场不像普通科员，撇撇嘴：“行吧，东西在这儿，签个字。这些私人物品你们也要‘封存’检查？”她指了指收纳袋，语气略带讽刺。
“安全起见，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陈成面不改色，接过笔在清单上签下名字，然后“郑重”地接过了那个装着血衣和杂物的收纳袋。
诸成立刻默契地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陈成提着袋子快步走向急诊楼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开水房旁边的一个小休息区暂时没人。他迅速打开袋子，忍着刺鼻的血腥味，飞快地在王桂芬的衣物和钱包、钥匙串等杂物中翻捡。
钱包里只有零钱、身份证、几张超市会员卡。钥匙串很普通。鞋底、衣缝……没有明显异常。难道吴胖子眼花了？或者那蓝色的东西掉在楼梯间了？
陈成眉头紧锁。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手指触摸到王桂芬那件沾满褐色血迹的旧式涤纶外套内衬口袋。里面似乎有个硬硬的小疙瘩！他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指尖传来一种光滑塑料的触感。掏出来一看——是一片很小的、不规则的蓝色塑料膜碎片，边缘锋利，像是从什么更大的东西上暴力撕扯下来的！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深邃，对着灯光看，里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电路板的刻痕！材质非常特殊，绝非普通塑料！
“头儿！这是……”诸成凑近，眼睛瞪圆了。
“钥匙！”陈成的声音低沉而兴奋，他立刻联想到档案室那个带“⊕”标记的保险柜，“或许不是开物理锁的钥匙，而是开启数字锁的‘密匙’！或者是某种认证芯片的一部分！王姐在摔下去之前，可能想把最后这东西藏起来，或者……她就是从某个完整的东西上撕下了这最关键的一角！”
他立刻掏出手机，对着蓝色碎片的不同角度，在休息区昏暗的灯光下快速拍了几张尽可能清晰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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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成指尖触碰到那片冰冷蓝色碎片的同一刹那。
后勤局档案室深处。
“轰！”
废纸桶里的火焰，因最后一本硬皮笔记本的加入和几滴汗水的助燃，猛地向上窜起一小股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桶壁上张贴的“严禁烟火”标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火光骤然亮了一些，映亮了老黄那张被烟熏火燎得如同黑炭却又惨白如纸的脸。
他死死盯着桶里翻卷的黑色灰烬，那几张飘落在地、带着残余火星的票据碎片，在跳跃的光影下，似乎隐隐显露出半个模糊的、带着特殊防伪纹路的印章轮廓。
老黄布满血丝的眼珠骤然收缩！
“不对……这票……烧没烧透？！”一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被恐惧和火焰灼烧得近乎麻木的大脑。
而此刻，陈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仅有一行乱码般数字符号的信息，悄然涌入他的收件箱。信息末尾，是一个极其微小、却让陈成瞳孔剧震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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