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四合院彻底睡死了过去。
院里老槐树的秃杈,像鬼爪子,在瓦灰色的天幕上划拉着。
月光凉得像刚从井里拔出来的水,把院里的一切都泡得发白。
东厢房,许大茂的鼾声打得像是在拉破风箱,忽高忽低。
西厢房,三大爷阎埠贵的梦话,都是一串串算盘珠子的动静。
何家屋里,那股子草药和高烧混杂的气味,浓得像一碗熬过了头的药渣。
炕上,何雨水那具“病体”依旧纹丝不动,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忽然,一道比墨还黑的影子,从她身上慢慢地、无声地剥离出来。
那影子在地上蠕动,拉长,最后,凝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那猫的眼睛,是两点幽绿的火,在昏暗的屋里,一闪一闪。
它甩了甩尾巴,那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猫科动物的优雅。
它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台上。
窗户的木销子,被它用爪子熟练地一拨,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黑猫身子一缩,像一道黑色的水流,从窗缝里滑了出去,消失在冰冷的月光里。
院里的空气,混着一股子公共厕所飘来的氨水味儿和各家厨房里残留的剩饭酸味儿。
黑猫的胡须微微颤动,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讯息。
它没有去前院,而是脚踩着墙头,几个起落,就到了后院贾家的屋顶。
瓦片上落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它伏下身子,耳朵贴在冰冷的瓦片上。
屋里,贾张氏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像是在跟什么人争辩。
“别……别找我……是他……是易中海让干的……”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榨干了的恐惧,还有一股子推卸责任的急切。
黑猫幽绿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波澜。
它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在确认自己猎物的状态。
确认完毕。
它站起身,不再停留。
它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混杂着汗臭、烟草和恐惧的,属于李伟的气味。
那气味,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它。
黑猫的身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飞速穿行,像一个黑色的幽灵。
它跃过一条条胡同,穿过一个个沉睡的院落,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南派出所。
门口那两棵槐树,在夜风里摇晃着,影子在地上张牙舞爪。
值班室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从满是污渍的玻璃窗里透出来。
黑猫蹲在墙头的阴影里,像一尊黑色的石雕。
值班室里,酒气冲天。
桌上摆着一盘啃得乱七八糟的猪头肉,几颗干瘪的花生米。
李伟的脸,喝得通红,那件藏蓝色的制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嗝……”
他打了个酒嗝,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里的白酒都晃了出来。
“不……不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疯子吗!”他舌头有点大,说话含含糊糊,“还……还他妈‘京城大侠’!他敢来,老子……老子一枪就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