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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暗渡陈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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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西的夏末,山林间依旧蒸腾着潮湿闷热的气息。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一队约七八人的商旅,牵着几匹驮着货物的驮马,沿着崎岖难行的山间小径,艰难地跋涉着。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黝黑、穿着粗布短打的青年,腰间别着一把柴刀,看起来像个精干的向导或护卫。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打扮朴素的汉子,个个眼神锐利,步履沉稳,看似寻常的脚夫或护卫,但行走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警惕与协调,显示出绝非普通行商。这便是化装潜入巴东的陈砥一行。他亲自扮作商队头领,苏飞则扮作副手,其余皆是“荆山营”中百里挑一、精通山地行动与伪装侦察的好手。

他们选择的路线,并非两国官方往来的大道,甚至不是寻常山民惯走的路径,而是依据那幅神秘地图上标注的一条几近废弃的古老猎道。这条路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林木蔽日,藤蔓纠缠,极其隐蔽,但也异常难行。

“主公,前方就是‘鬼见愁’隘口,地图标注此处曾有蜀军暗哨,但近半年已废弃。”苏飞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处陡峭的崖壁说道。他脸上涂抹了草汁泥灰,遮掩了原本的轮廓,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陈砥点了点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低声道:“谨慎通过。记住,我们现在是来自荆西,前往巴东收购药材和兽皮的商人,我姓陈,你是苏管事。”

“明白。”苏飞应道,随即打了个手势,身后几名队员立刻散开些许,呈警戒队形,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藏着短刃和弩箭。

他们顺利通过了“鬼见愁”,并未发现蜀军哨探的踪迹。进入巴东地界,山势似乎更加险峻,人烟也更加稀少。偶尔能见到零星的山民木屋,但大多破败不堪,似乎久无人居。

“苏飞,你感觉如何?”陈砥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轻声问道。

苏飞皱了皱眉:“与荆西相比,此地……似乎更显荒凉破败。山民见到我们,眼神中也多是警惕和麻木,少有荆西蛮部那种……彪悍之气。”

陈砥若有所思:“巴东郡本就地瘠民贫,罗宪虽为良吏,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之此地地处边境,屡经战乱,民生凋敝也在情理之中。正因如此,才更容易被外部势力渗透利用。”

他们按照计划,并未直接前往城镇,而是在目标区域——之前“荆山营”斥候发现幽州死士废弃营地的几处山林周边活动。他们以收购山货为名,与遇到的猎户、药农攀谈,用带来的盐块、布头换取信息。

“老丈,这附近可有什么好药材?我们东家需要一批年份足的黄精、茯苓。”在一处山涧边,陈砥拦住一位采药归来的老药农,笑着递过去一小块盐。

老药农警惕地看了看他们,又瞥见那白花花的盐块,眼神松动了一些,用浓重的乡音说道:“好药材?都在深山里哩,最近可不太平,好些生面孔在山里转悠,带着家伙,凶得很,我们都不敢往太深的地方去。”

“生面孔?”陈砥心中一动,故作好奇,“是官府的人吗?还是哪家的商队护卫?”

“不像官府的人,也不像商队。”老药农摇摇头,“穿的衣服杂七杂八,但手脚利索得很,很少说话……对了,前些天,好像看到他们跟一个穿官皮的人在山坳里碰头,吵了几句,隔得远,听不清吵啥。”

“官皮?是哪位大人知道吗?”苏飞在一旁插嘴问道,又递过去一小块布。

老药农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姓杨?是个军爷,管着这边几个哨卡的,脾气不小,常克扣我们的山货税。”

“杨……”陈砥与苏飞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精光。线索初步吻合了!

辞别老药农,陈砥一行根据其模糊的指引,以及地图和之前斥候情报的交叉印证,朝着那片疑似有幽州死士活动痕迹的深山区域潜行。

越往深处,道路越是难行,几乎已无路径可循,全靠队员用柴刀劈砍藤蔓开路。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鸟鸣兽吼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幽深与危险。

“主公,你看这里。”一名擅长追踪的队员突然蹲下身,指着泥地上几个模糊的脚印,“脚印较新,不超过三天。靴底纹路……与我们在黑石谷缴获的幽州死士靴底残留的泥土印痕相似,是制式军靴,但故意做了磨损处理。”

陈砥仔细查看,点了点头。这些细节,普通山民或猎户绝不会注意,但对于他们这些刻意寻找蛛丝马迹的人来说,却是宝贵的线索。

继续前行约半个时辰,在一处背风的山谷隐蔽处,他们找到了那个被废弃的营地。营地不大,构筑却颇有章法,选点既能避开山风,又便于观察谷外情况,且有多个应急撤离的方向。营地的篝火痕迹被仔细掩埋,但残留的木炭灰尽显示,他们在此驻扎了至少五六日。

“收拾得很干净,几乎是专业水准。”苏飞检查着营地的布局,低声道,“比一般山贼或流寇强太多了,甚至超过了我们‘荆山营’普通斥候的水平。”

陈砥在营地边缘细细搜寻,用一根树枝拨开浮土和落叶。突然,他的树枝碰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地挖出来,是半枚锈迹斑斑的箭簇。

“弩箭箭簇,三棱带血槽,形制……”陈砥将箭簇递给苏飞。

苏飞接过,只看了一眼便肯定道:“与缴获的幽州强弩配套箭簇,一模一样!他们果然还在这里活动过!”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的队员发出了有节奏的鸟鸣声——示警!

陈砥等人立刻俯身隐蔽,屏息凝神。片刻后,透过茂密的灌木缝隙,他们看到约一里外,另一处山腰上,有七八个身影正在林间快速移动。那些人穿着混杂的衣物,但行动迅捷整齐,背负着长条状的包裹,看形状很可能是兵器或弩。

“是他们!”苏飞眼神一厉。

陈砥当机立断:“跟上去,保持距离,看看他们要去哪里,和谁接头。”

跟踪的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技巧。陈砥小队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远远吊着对方,不敢有丝毫大意。对方显然也十分警惕,不时变换路线,还留下断后的人员观察。好在“荆山营”的队员都是山地追踪与反追踪的好手,始终未被发现。

跟踪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伙人进入了一处更加隐秘的山谷。山谷深处,隐约可见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

“隐蔽,等。”陈砥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刻分散藏匿于岩石和树丛之后,如同融入了山林。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另一行人出现在了山谷入口。为首者是一名穿着蜀军低级军官服饰的中年汉子,身材精干,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身后跟着两名士卒。

“是‘杨司马’!”之前见过那名接头军官画像的斥候队员,立刻在陈砥耳边低语确认。

陈砥精神一振,紧紧盯着谷中的情形。

只见那伙幽州死士的头领迎了上去,与“杨司马”低声交谈起来。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只能偶尔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

“……货……备齐……风险……”

“……上峰……催促……速离……”

“……报酬……尾款……”

双方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杨司马”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们别太过分!上次的事情还没擦干净屁股!现在罗太守查得紧,再运一批?想都别想!赶紧拿上你们的东西,滚出巴东!”

幽州头领冷笑一声,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杨司马”脸色变幻,最终像是妥协了,愤愤地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卒将几个沉重的木箱从窝棚里搬出来,交给对方。

就在双方完成交接,准备分头离开之际,异变陡生!

就在陈砥于巴东深山追踪线索的同时,几股无形的风暴正在各地酝酿、涌动。

成都,丞相府。

诸葛亮披着单衣,坐在灯下,批阅着堆积如山的文书。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费祎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份密报放在案几一角,轻声道:“丞相,巴东方面,似乎有些异常动静。罗宪太守报称,边境山区发现不明身份人员活动踪迹,疑似与之前军械流失桉有关联。另外……李都护那边,也似乎加派了人手在巴东活动。”

诸葛亮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锐利交织的光芒:“罗允则(罗宪)为人持重,他所报必非空穴来风。至于李正方……”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而问道,“江东那边,荆西有何动向?”

费祎答道:“陈砥在假山地区设立蛮夷校尉府,推行教化屯田,手段颇为强硬。据报,他近日以巡视边境防务为名,去了巫县方向。”

“巡视防务?”诸葛亮轻声重复了一句,睿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迷雾,“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个蛮族少年口中‘巴东的杨大人’,他恐怕是记在心上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文伟,你以我的名义,再给罗宪发一道指令,让他务必严密排查郡内军吏,尤其是负责军械、仓储、边境巡防的官员,若有行为不端、勾结外敌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同时,申饬各部,严守盟约,不得擅自越境挑衅。”

“那李都护那边……”费祎迟疑道。

“李正方若要借题发挥,便由他去。”诸葛亮澹澹道,“你让公琰(蒋琬)多留意一下巴东郡的吏治考核,尤其是……军司马这一层级。”

“明白。”费祎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诸葛亮这是要将调查的主导权,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从可能心怀叵测的李严手中,转移到更为公允的蒋琬这里。

襄阳,州牧府。

赵云抚摸着雪白的长须,看着手中陈砥出发前送来的密信,眉头微蹙。他将信递给一旁的黄忠。

“汉升,你看如何?”

黄忠看完,虎目一瞪:“小子胆大包天!竟敢亲身犯险!那巴东是能随便去的吗?若是身份泄露,罗宪那小子顾及盟约不敢动他,李严或者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岂会放过他?”

赵云叹了口气,眼中却带着一丝欣赏:“叔至看似沉稳,实则内蕴锋芒,有乃父之风。他既然决定去了,必有几分把握。我等在后,当为其稳住阵脚。”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荆州沙盘前,下令道:“汉升,你即刻下令,让辅匡、傅肜所部,向北推进三十里,在邓县、樊城外围多做旌旗,操演军阵,做出欲攻宛城的姿态。另外,令文仲业(文聘)的水军,加大西陵峡至巫峡一段的巡弋密度,但切记,不可越过边界,只需扬威江上即可。”

“妙啊!”黄忠抚掌笑道,“北线施加压力,牵制张合郭淮,水路陈兵边界,震慑巴东。如此一来,无论叔至在那边遇到什么麻烦,蜀汉都要掂量掂量动他的后果!子龙,还是你想得周全!”

赵云目光深邃地看着沙盘上巴东的方向,轻声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叔至自己的运筹和造化了。”

洛阳,大将军府。

司马懿正与长子司马师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四伏。

“父亲,幽州来报,巴东那边的棋子,可能暴露了。那个姓杨的军司马,似乎引起了江东和蜀汉双方的注意。”司马师落下一子,低声禀报。

司马懿拈起一枚白子,视线并未离开棋盘,语气平澹无波:“哦?意料之中。本就是一步闲棋,能挑起荆西蛮乱,消耗陈暮实力,离间吴蜀,已是意外之喜。如今价值已尽,暴露了便暴露了吧。”

“那是否需要……”司马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司马懿将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瞬间屠了司马师一条大龙,“杀之无益,反惹嫌疑。让幽州的人全部静默,撤回来。至于那个杨司马,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吧。蜀汉内部自有聪明人去处理他。”

他抬起头,看着司马师,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我们的重心,不在荆西一隅。北疆局势已稳,刘豹、轲比能暂时无力南侵。接下来,该让诸葛亮和陈暮,在其他地方感到疼痛了。江淮……或者汉中……你觉得哪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