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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弈局新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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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军大营,中军帐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廖化铁青而疲惫的脸,以及坐在他下首一位文士打扮、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此人正是诸葛亮派来的密使,丞相府参军——费祎(字文伟)。

帐内气氛凝重,周仓、陈到等主要将领分列两旁,目光都聚焦在费祎身上,带着审视、疑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费参军,”廖化声音干涩,打破了沉默,“丞相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攻城器械已备妥,援军不日将至?”他内心深处,仍期盼着来自成都的全力支持,期盼着一鼓作气踏平秭归,用胜利来浇灭心中的悲愤与焦虑。

费祎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廖化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廖将军,诸位将军,丞相命祎前来,并非为增兵添械。”

帐内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周仓眉头紧锁,陈到目光微凝。

费祎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丞相想知道,前线真实战况如何?我军伤亡几何?秭归城防,究竟坚至何种程度?”

廖化勐地站起,情绪有些激动:“真实战况?就是我等儿郎每日血染城下,伤亡已近五千!秭归城?那就是一块啃不动的铁疙瘩!可那又如何?难道因为难打,关君侯的仇就不报了?野三关弟兄的血就白流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费祎,“丞相……丞相莫非是怕了?想要我等退兵?”

这话已是极其尖锐,近乎质问。周仓也嗡声道:“是啊!费参军,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看着呢!此时退兵,军心涣散,国威何存?!”

费祎面对廖化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依旧镇定自若。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廖将军,周将军,稍安勿躁。丞相之心,与诸位将军,与陛下,并无二致。关君侯之殇,举国同悲;边境将士之血,岂能白流?”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然,为将者,岂能只逞一时血勇,而忘社稷之重?丞相让祎问诸位将军几个问题。”

“第一,我军倾力东征,北线汉中、陇右防务空虚,若魏军趁虚而入,如之奈何?”

“第二,秭归久攻不下,国力消耗巨大,粮草转运艰难,若战事迁延至冬,士卒饥寒,又当如何?”

“第三,”费祎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分量,“野三关冲突,起因确凿无疑乎?哨卡遇袭之事,除却细作口供与现场遗留的所谓‘证据’,可还有其它佐证?诸位将军可曾想过,若这一切皆是有人精心布局,意在挑动我两家厮杀,彼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等岂非成了季汉的罪人?!”

一连三个问题,如同三记重锤,敲在廖化、周仓等人的心头。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直接触及了他们内心深处那被仇恨暂时掩盖的一丝疑虑。

廖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干。他并非蠢人,只是一直被情绪主导。此刻被费祎点破,再联想到近日营中隐隐流传的关于魏国细作的流言,以及攻坚不下的现实,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嵴背。

陈到适时开口,声音沉稳:“费参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如今箭已离弦,两国交战,死伤累累,岂是轻易能够停下?即便我等愿查,江东那边,又当如何?他们肯信吗?”

费祎见气氛有所松动,心中稍定,从袖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放在桉上:“这正是丞相派祎前来的另一个原因。就在数日前,丞相收到一封密信,经由特殊渠道送来,信中言辞恳切,分析局势,直指魏国嫁祸之阴谋,并表达了希望双方能超越眼前仇恨,查证真相、止息干戈的意愿。”

“密信?来自何人?”廖化勐地盯向那封信。

费祎摇了摇头:“送信渠道隐秘,署名亦无。但观其行文风格,对荆北、对局势洞察之深,以及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格局……丞相推断,此信极有可能,出自秭归城内的那位少年太守——陈砥之手。”

“陈砥?!”周仓失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那黄口小儿,竟有如此胆识?”

帐内再次陷入寂静。陈砥这个名字,在这些日子的攻防中,早已从一个陌生的江东守将,变成了一个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佩服其坚韧的对手。如今,这个对手,竟然暗中向丞相传递了寻求和平的可能?

这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茫然。

费祎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沉声道:“丞相之意,并非即刻退兵。秭归之围不可解,否则我季汉威严扫地。但,进攻节奏可暂缓,转为围困为主,消耗其粮草兵力。同时,丞相已在成都加紧探查魏国细作之事。至于这封密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是一个契机。丞相希望,前线能设法与陈砥建立一条秘密沟通渠道。是战是和,如何战,如何和,都需要接触,需要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诚意。此事,需绝对机密,尤其不能令朝中那些一味主战的大臣知晓。”

廖化脸色变幻不定,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退兵,他不甘;继续强攻,代价太大且前景渺茫;与敌方主将秘密接触,更是风险极大。但费祎带来的丞相意志和那封密信,又像是一线微光,照进了死局。

良久,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道:“末将……遵丞相令。具体如何行事,还请费参军示下。”

费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廖将军深明大义。具体事宜,我们还需细细商议……”

中军帐内的烛火,一夜未熄。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秘密谈判,就在这秭归城外的军营里,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战争的表象,依旧维持着惯性的残酷。

就在费祎与廖化等人在蜀营密议的同时,荆北北线,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性攻击,如期而至。

新野守将张翼(字伯恭),接到赵云密令后,精心挑选了三千精锐轻骑,人衔枚,马裹蹄,利用夜色掩护,从新野出发,绕过宛城(南阳)正面严密的防线,沿着熟悉的小道,直扑宛城后方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博望坡。

博望坡地势起伏,林木丛生,曾是刘备早年与夏侯惇交战之地,如今是魏军南下物资的一个重要集散点。虽然守军不多,但位置关键。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张翼率领骑兵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博望坡外围。

“将军,魏军守备似乎……不如往常严密。”副将低声回报,带着一丝疑惑。

张翼眉头微蹙,赵云将军的提醒在耳边回响:“张合用兵谨慎,即便示弱,亦可能有诈。”但他仔细观察,魏军营寨灯火稀疏,巡哨队伍也显得懒散,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机不可失!”张翼勐地下定决心,“按原计划,第一队随我突击粮仓,纵火!第二队左右两翼掠阵,驱散守军!第三队断后警戒!动作要快,一击即走,不得恋战!”

“诺!”

三千轻骑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发动!蹄声如雷,打破了拂晓的宁静!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留守博望坡的魏军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组织起来的抵抗在江东精骑的冲击下迅速瓦解。张翼一马当先,率部冲入粮草堆积区,将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抛洒,随即点燃火箭!

霎时间,博望坡上空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堆积如山的粮草被点燃,噼啪作响,火势迅速蔓延。

“撤!”见目的已达到,张翼毫不贪功,立刻下令撤退。

然而,就在他们调转马头,准备沿着来路撤回时,异变陡生!

博望坡两侧的山林之中,突然响起凄厉的梆子声!紧接着,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黑暗中攒射而出!同时,沉重的马蹄声从后方和侧翼传来,显然有伏兵早已等候多时!

“中计了!有埋伏!”副将惊骇大叫。

张翼心头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临危不乱,大喝:“不要乱!结圆阵!向新野方向,交替掩护撤退!”

三千骑兵瞬间由突袭的利剑转变为防御的刺猬,一边用弓弩还击,一边奋力向外冲杀。但魏军的伏兵显然准备充分,数量远超预期,而且皆是精锐骑兵,战斗力强悍,死死缠住了他们!

“张将军!是魏军主力骑兵!看旗号……是张合的本部!”有眼尖的士卒惊恐地喊道。

只见魏军阵中,一杆“张”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一员老将,金盔金甲,手持长枪,虽年事已高,但威势不减,不是张合又是谁?他哪有一点病重的样子?眼神锐利如鹰,正冷静地指挥部队合围。

“张合老儿!果然有诈!”张翼目眦欲裂,心知今日恐难善了,唯有死战求生,“弟兄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博望坡顿时沦为血腥的修罗场。江东骑兵虽然悍勇,但陷入重围,兵力又处于劣势,顿时伤亡惨重。张翼身先士卒,左冲右突,枪下连挑数名魏将,但依旧无法突破越来越紧的包围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博望坡东面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声和喊杀声!一支打着“辅”字旗号的兵马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猛冲魏军阵脚!

“是辅匡将军的援兵!”绝境中的江东骑兵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士气。

原来,赵云早有安排。令张翼出击的同时,已密令驻守邓县的辅匡率五千步骑悄悄前出接应。辅匡见博望坡火起,又听到杀声,心知张翼中伏,立刻率军赶来救援!

张合见江东援军赶到,兵力已不占绝对优势,且担心这是赵云调虎离山之计,意图攻打宛城本体,于是果断下令:“传令,前军变后军,撤!”

魏军训练有素,闻令即动,如同潮水般退去,丝毫不给江东军队纠缠的机会。

张翼和辅匡合兵一处,清点伤亡,三千轻骑折损近半,可谓损失惨重。但好在烧毁了魏军大量粮草,更重要的是——试探出了张合的真实状态!

“张合根本没病!他在宛城严阵以待!”张翼抹去脸上的血污,心有余悸,“若非辅将军来得及时,我部恐全军覆没!”

辅匡面色凝重:“此事需立刻禀报赵牧守!北线……危机未解!”

博望坡的一场火,烧掉了魏军的粮草,也烧掉了张合“病重”的伪装,更烧出了荆北局势的严峻。赵云很快收到了战报,他看着地图上宛城的位置,眼神无比深邃。

“张儁乂……果然是在等待时机。”

建业,吴公宫。

庞统与徐庶对坐,面前摆放着来自各地的最新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