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文长,你能有此见地,孤心甚慰。看来,将你留在身边,是对的。”他顿了顿,语气深沉,“治国如烹小鲜,火候、佐料,缺一不可。有些事,急不得。你且安心在此,继续看,继续学。你的舞台,不在朝堂,但朝堂的学问,你必须要懂。”
“臣,谨记主公教诲。”魏延躬身应道。他知道,陈暮这是在为他未来的复出铺垫。他这柄剑,并非被永久雪藏,而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一个他自身也准备就绪的时刻。
得到了陈暮的明确支持和授权,陆逊在江北的行动更加果决。
寿春大都督府发出了一道道措辞严厉的钧令。凡查实通敌者,无论背景,立斩不赦,家产充公;凡暴力抗法、煽动民变者,为首者诛,胁从者罚没家产,流徙交州;凡隐匿田亩、抗拒清丈者,田产一律没收,家族子弟永不叙用。
同时,他也采纳了陈暮“分化瓦解”的建议,对那些态度较好、愿意配合的豪强,给予了一定的政策优待,甚至允许其子弟通过新的考核方式进入官学或官府为吏。
一时间,江北各郡风声鹤唳。血与火,新政与旧规,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激烈碰撞。陆逊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冷酷而又高效地推进着他的计划,将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连根拔起,也将曹魏布下的许多暗桩连根拔除。
效果是显着的。府库的田赋收入大幅增加,大量被隐匿的丁壮重新登记入册,水利工程得以更顺利地推行,寒门子弟的上升通道被进一步打开。江北的根基,正在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被夯实。
但代价也同样巨大。陆逊的恶名,在江北某些阶层中迅速传播,甚至出现了“陆剃头”之类的污蔑性绰号。而这一切,通过各种渠道,被加倍放大后,传回了建业,成为了全琮等人攻击他的又一“罪证”。
就在江北新政如火如荼,建业朝堂暗流汹涌之际,一支更加阴险的毒箭,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射来。
这一日朝会,全琮并未直接攻击陆逊,而是呈上了一份来自“江北义士”的万民血书(真伪难辨),血书中痛陈陆逊新政之“弊”,称其“苛政如虎,民不聊生”,并隐隐提及,陆逊在军中任人唯亲,排斥异己,其麾下将领多对其“只知有都督,不知有吴公”。
这最后一句,堪称诛心!直接触及了君王最大的忌讳——兵权!
朝堂之上,瞬间哗然!就连一些原本中立或稍微同情陆逊的官员,脸色也都变了。兵权,是底线!
庞统、徐庶立刻出列驳斥,指出血书来历不明,内容荒谬,显系构陷。
全琮则冷笑道:“庞尚书、徐中书!是否构陷,一查便知!然‘只知有都督,不知有吴公’此言,岂是空穴来风?陆伯言总揽江北军政,权倾一方,如今又行此酷烈之法,引得民怨沸腾,军中若有此论,亦非不可能!为江山社稷计,主公不可不察!”
他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江山社稷”的高度。
陈暮高坐御座,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已是寒冰一片。他深知这是离间计,但此计太过狠毒,直接挑拨他与陆逊最核心的信任基础。他若表现出丝毫疑虑,都可能对前线的陆逊造成毁灭性打击,也会寒了所有在外征战将领的心。
“全御史。”陈暮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你可知,构陷大将,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全琮心中一寒,但仍强自镇定:“臣……臣只是据实奏报!”
“据实?”陈暮冷哼一声,“你这份‘实’,来自何处‘义士’?可能当堂对质?可能经得起三司会审?若查实为诬告,你又当如何?”
一连串的质问,让全琮额头见汗,支吾难言。
陈暮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斩钉截铁:“陆伯言之忠,孤深知之!江北将士之忠,孤亦深信不疑!此等拙劣离间之计,欲乱我君臣,坏我江山,其心可诛!全琮,念你往日之功,此次不予追究。若再有人敢妄议大将,散布此等动摇军心之言论,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他这番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定了朝堂局势,也明确表达了对陆逊的绝对信任。
然而,退朝之后,陈暮回到御书房,却久久沉默。他知道,这根刺,已经被种下了。全琮背后的人,不会就此罢休。而江北的陆逊,听闻此事后,又将作何感想?
风雨欲来,真正的考验,似乎才刚刚开始。建业与江北,君王与臣子,信任与猜忌,都在这春寒料峭中,经受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