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默然,深深看了韩玄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夏日的阳光下,竟透出一股英雄末路的苍凉。
这场冲突,迅速在长沙城内传开。军心愈发浮动,不少将士为黄忠感到不平,对韩玄更是离心离德。暗流,已然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长沙这本就不甚坚固的堤坝。
桂阳失陷、长沙内部矛盾激化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襄阳。
刺史府内,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了然。
“赵范果然不堪一击。”张辽语气中带着不屑,“刘备尽得三郡,兵锋正盛,接下来必是长沙。韩玄庸主,黄忠被疑,长沙危如累卵。”
文聘看向陈暮,眉头紧锁:“使君,若长沙再失,则刘备尽得荆南,其势大成。届时,其北可威胁我荆北,西可觊觎巴蜀,后患无穷啊!我等……难道真的坐视不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暮身上。周瑜已退,外部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似乎有了南顾的余力。
陈暮的手指在地图上长沙的位置轻轻敲击着,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沉稳依旧:“长沙,确实不能轻易落入刘备之手。但如何介入,却需仔细斟酌。”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军若大举南下,一则恐惊走刘备,使其暂缓攻长沙,转而巩固既得三郡,于我除害不利;二则,我军主力南下,襄阳空虚,若周瑜窥得时机,卷土重来,又如之奈何?三则,强行介入,与刘备军正面冲突,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是惨胜,损的是我荆北元气,便宜的是江东孙权。”
“那使君之意是?”王粲问道。
“双管齐下。”陈暮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其一,文远,你可率三千精骑,并步卒五千,移驻南部重镇当阳,做出南下姿态,威慑刘备,令其攻长沙时不敢全力以赴,需分兵防备我军。但切记,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擅自与刘备军接战,以威慑为主。”
“末将领命!”张辽抱拳,他明白这是“敲山震虎”之策。
“其二,”陈暮看向王粲,“仲宣,立刻加派最得力的细作潜入长沙,不仅要密切关注韩玄、黄忠动向,更要设法在长沙军民中散布消息,言刘备虽得三郡,然根基未稳,且北有我大军驻守当阳,其未必能久据荆南。同时……设法让黄忠知晓,若长沙局势不可为,我襄阳,始终敬重其才,虚位以待。”
这后一手,才是真正的杀招。既在舆论上给刘备制造压力,动摇长沙人心,又再次对黄忠伸出了橄榄枝,而且这次是在黄忠与韩玄矛盾彻底激化、长沙及及可危的背景下,其分量与之前那封密信不可同日而语。
“另外,”陈暮补充道,“立刻将荆南最新局势及我军部署,八百里加急,详细禀报丞相。请丞相定夺方略,并催促宛城于禁、李典部,加快备战,以为后援。”
安排完这一切,陈暮走到堂前,望着南方天空翻涌的夏云。他知道,荆南的局势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刘备志在必得,韩玄昏聩自危,黄忠心怀怨望,而他自己,则如同一名耐心的棋手,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颗或明或暗的棋子。
能否在刘备这头猛虎口中,夺下长沙这块肥肉,或者至少,不让其轻易得逞,就看接下来的博弈了。风,自南方来,带着硝烟与变数的气息,吹动了陈暮的衣袂,也吹动着整个荆州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