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凝在窗棂上时,范喜良已在私塾的旧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案上摊着学生们写的竹简,最上面是虎子写的“礼”字,歪歪扭扭的,他用红笔在旁边描了个端正的范例,笔尖却总忍不住发颤.
村口的闲话像带了刺的风,顺着窗缝往里钻,扎得人耳根发烫。
“听说了吗?李广醒了,可醒了还不如不醒,成傻子了。”
是张婶的声音,隔着半条街都听得见。
“眼神直勾勾的,坐在门槛上啃泥巴,他娘哭了一早上,说这是遭了邪祟。”
“还能是哪个邪祟?”
王婆子的尖嗓子接了上来,淬了毒似的。
“定是那孟寡妇,克死了男人还不够,又把李广克傻了,我早说过,她那样的狐媚样子,留村里就是祸害。”
秦人的忌讳向来重,痴傻疯癫都往“不祥”上靠。
李广虽没被打死,那日被孟姜用扁担抽了腿后又撞在石磨上晕过去,醒来后便失了神智,见了人只会傻笑,给饭就吃,不给就蹲在地上扒土。
往日里对孟姜还算和缓的村民,转头就变了脸色,仿佛李广的痴傻是孟姜亲手咒出来的。
前几日还笑着接了孟姜递的青菜的王婆子,今早见喜儿挎着洗衣盆从巷口过,隔着三丈远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粗声道。
“丧门星也敢往跟前凑?不怕沾了晦气。”
喜儿红着眼没敢还嘴,抱着盆跑回来时,鞋底子都崴掉了一只。
“范先生。”
虎子娘端着半盆刚浆好的衣裳从私塾门口过,脚步顿了顿,犹豫着往门里探了探头。
她儿子虎子在私塾念书,往日里总念叨“范先生教的字最好看”,此刻却皱着眉,脸上堆着欲言又止的愁容。
范喜良捏着红笔的手停了停,抬头看她。
晨光落在他鬓角,映出几缕没来得及梳理的碎发,他昨夜又没睡好,梦里总听见孟姜院里的石板路响,却看不见人影。
“虎子娘有事?”
他把笔搁在竹简上,声音比平日低了些。
虎子娘搓着围裙角走进来,往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
“先生,我不是多嘴的人,可有些话不说怕你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