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宫的烛火已燃至中夜，烛芯爆出细碎的火星，映得沈如晦的侧脸忽明忽暗。暗卫首领离去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她便转身走到书案前，指尖在微凉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娘娘，暗卫已出了宫门。”阿檀捧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上前，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王诠的阴谋已被识破，王爷定会早做准备，您……”
“不够。”沈如晦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示警只是第一步。王诠能调动京营兵马，又勾结了北狄死士，布下的必是天罗地网。萧珣即便知晓危险，仅凭王府影卫和京郊那点兵力，想要破局太难。”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案上堆积的奏章还散发着墨香，其中几份正是关于京营调动的——王诠以“防备北狄奸细”为由，近三日已悄然替换了皇城四门的守卫，连禁军副统领都换成了他的心腹赵贲。
“他需要内应，需要一条能避开陷阱、直抵养心殿的路。”沈如晦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博古架上，那里摆着一尊青铜麒麟，“阿檀，取布防图。”
阿檀心中一凛，快步走到床榻边，屈膝跪在踏板上，伸手在床板内侧摸索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木板应声弹开。她从暗格里取出一卷用锦缎包裹的绢帛，双手捧着呈上前：“娘娘，这是上个月刚更新的详图，连各岗哨换班的时辰都标注了。”
沈如晦解开锦缎，将绢帛在书案上缓缓铺开。这并非内务府存档的制式布防图，而是她掌权后，借着巡查宫禁、调换宫人之际，一点点拼凑绘制的——上面用朱砂标注了王诠党羽的位置，用墨点标出可争取的侍卫，甚至连御花园假山下的密道入口都做了记号。
“你看这里。”她的指尖落在御花园西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标注着“西角门”三个字，旁边用小字写着“戌时换岗，守卫张、李，张嗜赌，欠淑宁宫五十两”，“寻常布防图只记正门，却不知这西角门才是关键。平日只走花匠和杂役，守卫两人，其中张侍卫是我们的人，李侍卫是个老好人，明日只需找个由头支开他……”
阿檀凑近一看，恍然大悟：“从这里潜入，既能避开神武门的重兵，又能直达养心殿后侧的回廊！”
“但这还不够。”沈如晦取过一支狼毫小楷笔，蘸了点清水，在图上养心殿周围画了个圈，“王诠最看重的就是养心殿，赵贲带的三百侍卫里，至少有两百是他的死忠。硬闯就是送死。”
她的笔尖在几个侍卫的名字上点过：“赵二柱，老家被王诠的人强占了田地；钱小六，兄长在边关被北狄所杀，而王诠私通北狄的证据我们恰好有……这些人，都是可以争取的。”
说着，她取过一张素笺，飞快地写下这几人的名字和把柄，字迹小而工整：“把这个附在布防图里，萧珣一看便知该如何做。”
阿檀刚将素笺叠好，就见沈如晦抬头望向侍立在门边的青黛。青黛原本是浣衣局的宫女，因母亲重病被沈如晦所救，如今已是尚衣局副掌事，沉稳干练，最是可靠。
“青黛，你过来。”沈如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青黛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奴婢在。”
“养心殿里，有两个小太监可用。”沈如晦的指尖在图上点了点，“一个叫小禄子，负责给侍卫送茶水，他母亲的药一直是我们在接济；另一个叫双喜，在廊下值夜，他弟弟去年被赵贲诬陷偷东西，杖责后病死了。”
青黛的眼睛亮了亮：“这两人一个能接触侍卫，一个熟悉殿内路径，确实是好人选。”
“你明日借送龙袍去浆洗的由头，设法单独见他们。”沈如晦语速极快，“告诉小禄子，若想让母亲安度晚年，就按我们说的做；告诉双喜，若想为弟弟报仇，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出节奏：“让他们记住，明日夜间听到宫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声，就到养心殿东侧廊下，先击一声掌，停顿片刻，再连续击两声。这是暗号，见到有人回应，便听对方吩咐。”
青黛跟着敲了敲手指，将节奏记在心里：“三长两短鹧鸪声，东廊击掌，一、顿、二。奴婢记住了。”
“切记，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沈如晦的目光锐利如刀，“若走漏风声，不仅他们活不成，我们所有人都要陪葬。”
“奴婢明白！”青黛重重叩首，起身时眼中已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决绝，“奴婢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就去养心殿。”
看着青黛匆匆离去的背影，阿檀轻声道：“娘娘，青黛稳妥，定能办妥。只是……这布防图如此重要，若是中途被截获……”
“那就只能认命。”沈如晦拿起布防图，小心翼翼地卷成细卷，比手指还要纤细，“但萧珣的影卫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她从锦盒里取出另一枚赤玉蜡丸，将布防图和那张素笺一并塞进去，用指尖将蜡丸捏得严丝合缝：“这枚蜡丸，要比上一封更重要。它不仅是路线图，更是我们所有人的生路。”
阿檀双手接过蜡丸，只觉得入手冰凉，却重逾千斤：“娘娘放心，奴婢亲自去送，定要交到影卫手中。”
“告诉传信的人。”沈如晦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他转告萧珣，宫中诸事已妥，让他……务必保重。”
“是。”阿檀将蜡丸藏进贴身处，转身快步走出殿门。廊下的风带着寒意，她不由得裹紧了衣襟——这一夜，注定有无数人影在黑暗中穿梭，承载着生死攸关的秘密。
靖王府的书房里，烛火跳跃，映得萧珣苍白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刚看完一份关于京营异动的密报，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眸中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王诠今日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已显露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勾结北狄，连永巷都设了埋伏。
“主子。”影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边，手中捧着两枚赤玉蜡丸，“淑妃娘娘接连送了两封密信，间隔不过半个时辰。”
萧珣挑眉，先拿起其中一枚捏碎。当绢帛上“永巷”“淬毒弩箭”“北狄高手”等字眼映入眼帘时，他周身的空气瞬间凝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