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老曹手里那把沾满黑油的活扳手砸在油壳子地上,溅起一片碎渣。他人却跟焊死了似的钉在隔离室厚重的铅门边上,眼珠子恨不得抠下来塞进门上那个巴掌大的防弹观察窗里。
窗子后面,隔离室里头那点惨白的光,刚好够照亮中间那一片狼藉。
地上!
厚得能当盔甲使的油污硬壳炸得四分五裂,翻着黑黢黢的裂口。正中央豁开个大油坑,坑里头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黑红油汤子里,歪着个半人高的铁罐子。那玩意儿浑身裹满了比锅底还厚的油痂子,锈得像是刚从千年古墓里刨出来的腌菜坛子!
老曹喉咙眼发干,刚才警报跟催命鬼似的嚎起来,他火烧屁股冲过来,人还没贴实门板呢,里头“嘭”一声闷响!跟谁拿大铁锤砸爆了个装满了臭鱼烂虾的罐头!一股子又腥又锈还混着点怪甜味的邪气,顺着门缝就往外钻,顶得他脑门子嗡嗡的!
那破罐子!在黑红油汤里晃晃悠悠。罐壁上糊满了干涸血块混着机油似的粘稠玩意儿,拉丝挂浆。侧面炸开个大豁口,豁口边上的铁皮卷曲着,正往下滴滴答答淌着暗红油汁子,稠得跟放凉了的猪血冻似的!
“操!‘老腌菜坛子’……它自个儿把自个儿炸开膛了?!”老曹脑门哐当顶在冰凉铅门上,声音都劈了叉。
“信号……信号跑出来了!警报没瞎叫!”莉莉手里的扫描仪屏幕花得像被猫挠过,顶上的红灯闪得人眼花,“罐子……罐子芯儿漏了!能量反应……乱成一锅烂粥了!”
那股子比机油铁锈更邪门的味儿混着腥甜,丝丝缕缕从观察窗缝往外渗。老曹抽了抽鼻子,一股子甜腻腻带着铁腥气的怪香,活像劣质胭脂水粉泡着块生锈铁片捂馊了的味儿,熏得他胃里直翻腾。
“娘的!”
老船长一声炸雷似的吼,人跟炮弹似的从旁边一堆破铁架子后面撞了出来,手里拎着根胳膊粗的冷焊枪,枪口蓝汪汪的电弧刺得人眼疼!他冲得太猛,肩膀撞飞了半块耷拉下来的锈铁皮,咣当砸地上火星子乱蹦!
“堵缝!拿焊枪!把门边上那点透气的缝子给老子焊死!”枪管子冒着蓝光,对着门框边上那条透光的细缝就怼了上去!
嗤啦——!!!
刺眼的蓝白电弧混着熔化的铁水,被高压气流狠狠喷在铅门缝上!瞬间炸开一团能晃瞎人眼的火光和飞溅的铁星子!空气里立马塞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金属烧糊的焦臭味!
嗡!!!
门缝像被掐死的毒蛇!那股子腻死人的邪香猛地断了!老曹和莉莉不约而同猛吸口气,刚才那股顶脑浆子的味儿总算压下去大半。
“搞……搞定了?”老曹扶着冰凉的门板,腿肚子还在转筋。
“定个屁!”船长眼珠子冷得像冰锥,死死盯着焊死的门缝,“罐子是废了!里面的脏东西……”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股寒气,“……怕是爬出来,粘上什么‘活物’了!”
隔离室里,惨白的光下,油坑边上。
苏晚身上裹着的那件灰扑扑、厚墩墩的保温毯,这会儿滑下去大半,堆在细细的腰窝底下,硬是堆出个软乎乎的小鼓包。灯光把她上半身露出来的地方照得惨白。皮肤白得跟冷玉似的,一点血色没有,偏偏被汗水和溅上去的油星子弄得湿漉漉,浮着一层腻腻的微光。
更要命的是,刚才炸罐子掀起来的黑红油点子,甩了不少在她身上!左肩膀窝那片雪白上挂了道暗红色的粘稠油痕,正慢悠悠往下滑,在胸口上方留下道脏兮兮的油印子。几滴腥臭的黑红油星子溅在大腿外侧盖着的毯子边上,慢慢洇开几小块深色湿痕。
那股子妖里妖气的甜腥味,像是找到了新窝,顺着被油污弄湿的皮肤、顺着腰窝底下那堆软褶子、顺着她微弱起伏的胸口……又悄没声地往外爬。空气粘稠得跟胶水似的,里面像塞满了看不见的小钩子,挠得人喉咙发痒。
那只手腕还被闪着幽蓝的光束锁链拴在冰冷的地桩上。细瘦的手腕绷得笔直,关节都因为死命抻着显出点透明的白。突然!她右手五指猛地一抠!指甲瞬间刺破包裹的凝胶,“吱——嘎!”一声刮在合金地桩上!
一道!又一道!
指甲刮得凝胶碎屑和金属粉末乱飞!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一小截!那光锁链被拽得发出“嗡”一声低鸣!肩窝上吸附的“束缚钉”合金圆片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像是被巨力硬扯!
嗡!嗡!嗡!
光束锁链急促闪烁!能量过载的蜂鸣在铁罐子似的屋里闷响!吸附在她腰侧肋骨下那枚硬币大的束缚钉猛地迸出几道细小的红色电蛇!瞬间烧穿凝胶,狠狠烙向皮下的骨头!
“呃啊……”凝胶盖住的喉咙里挤出半声破碎的、非人的呜咽。
身体像被无形的重锤砸落,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汗珠子顺着凝胶覆盖的鬓角滚下来,流进颈窝那片油亮的污渍里。那只被电灼的手腕软软地瘫下去,指尖微微抽搐。
就在她身体被强行压回去,所有挣扎似乎熄灭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响动,像水泡破灭。
来自她腰窝底下,保温毯堆叠出的那个软褶子最深处!
一朵花开了。
一朵用粘稠黑红污血凝成的、巴掌大的邪花。花瓣层层叠叠,扭曲得像凝固的血浪,花心一点暗得发亮的红核,正随着看不见的节奏微弱地搏动。浓得呛死人的甜腻腥香从那血花瓣缝里疯狂涌出,像毒雾,瞬间压倒了机油、铁锈和凝胶的味道!
几乎同时!
边上那滩炸罐子流出来的黑红污油,像被扔进了烧红的烙铁!猛地沸腾翻滚!无数小气泡疯狂炸裂!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混着皮肉烧焦的糊味轰然炸开!刺鼻的烟混在花香毒雾里,剧烈升腾!
两股凶气像两条看不见的恶蛟,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撕咬!
滋啦……噼啪!
那滩沸腾的黑红污油瞬间凝固、龟裂!变成一片死寂的硬壳!硬壳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火星子挣扎着闪了一下,彻底熄灭。
而那朵邪花,却像吸饱了血,花瓣的暗红光泽猛地一凝!搏动的花心红核胀大了一圈!浓得化不开的甜香妖气如同潮水般汹涌扑出!花蕊深处,几点针尖大小、暗红妖异的流光“嗖”地射出!毒蛇般狠狠扎向她那只被电灼后瘫软的手腕!
噗!噗!噗!
纤细手腕上几处凝胶覆盖的皮肤瞬间被洞穿!暗红的流光像饿疯的水蛭,疯狂钻进皮下的血肉!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穿透凝胶的、如同幼兽被活活撕开喉咙的凄厉惨嚎!
苏晚整个人像再次从滚油里捞起的鱼,上半身猛地向上死命弓起!脊背狠狠撞向身后冰冷的舱壁!“咚!”一声闷响在铁罐子里撞出回音!喉咙里的嘶喊堵在凝胶下,变成破碎的呜咽和窒息般的抽气!
堆在腰间的保温毯随着这剧烈的弓身滑得更低!纤细的腰肢完全暴露在冷光下!紧贴冰冷舱壁的脊背绷出濒死的弓形,皮肤薄得像半透明的玉,在剧痛中疯狂颤抖!几缕暗红的细线如同狰狞的活蛇,在她绷紧的腰腹侧翼挣扎浮现,又被新钻入的花蕊流光狠狠顶进深处,和原本蛰伏的银灰色骨根疯狂绞杀湮灭!
手腕的光束锁链因剧烈挣扎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肩窝和肋下的束缚钉再次爆出灼目的红色惩戒电光!凶狠地钻进骨肉!
“啵!啵!啵!”
那朵邪异血花正下方、保温毯堆叠的柔软皱褶最深处!随着她身体每一次绝望的反弓和电流钻蚀带来的痉挛!毯子下那曲线末端猛地鼓起三个极其微小的圆包!
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三个小包急速破开毯面!三小坨黄豆粒大小、黑红粘稠如同浓缩血痂、表面还在微微搏动的肉芽状玩意儿,骨碌碌滚落到冰冷油腻的地板上!
啪嗒!啪嗒!啪嗒!
轻微沉闷的撞击声。
三小团血痂似的东西落地便僵死萎缩,成了三摊冷透的腥臭油渣。
地上那朵刚刚盛放、妖异刺眼的巨大血花,如同耗尽了力气,猛地向内塌陷、皱缩!暗红花瓣迅速焦黑炭化!浓郁的甜香被刺鼻的焦糊腥臭彻底取代!
“噗……”
花蕊核心那点暗红彻底熄灭,像烧尽的炭核。
隔离室里狂暴的能量对抗戛然而止!
苏晚绷到极限的身体像瞬间熔断的弹簧,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脑袋歪向一边,半张脸埋在油污里,呼吸急促混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凝胶下破风箱般的撕裂杂音。粘稠的油污糊满了她脸颊侧面。那只被暗红流光钻入的手腕软软地搭在地上,腕骨处多了几点微不可察、如同被毒虫噬咬后的小坑,坑底残留着一点暗淡到几乎消失的血印。
嗡…嗡…
光束锁链和束缚钉的红光消失,只剩下能量稳定运行的微弱低鸣。
死寂的隔离室里,只剩下她粗重混乱的喘息,和浓烈腥臭中,从她汗湿颈窝悄然逸出的一缕……冰冷甜腥。
外面。
老船长“哐当”把冷焊枪撂地上,烧红的枪尖碰着油壳子,滋啦冒起一小股黑烟。他靠着冰凉刺骨的铅门,肩膀起伏,喘得像台快散架的老风箱。
老曹和莉莉眼珠子还粘在观察窗上。刚才里面炸罐子、开血花、那女人撞墙抽筋的动静,隔着厚铅门都听得人心里发毛!老曹后脖子上的寒毛到现在还竖着。
莉莉手里捏着的扫描仪屏幕,刚才红得跟警报器成精了似的,现在只剩下几个代表基本维生的绿点有气无力地闪,像坟地里的鬼火。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能量曲线……全趴窝了!平得像被压路机碾过。
“这……这就消停了?”老曹哆嗦着问,嗓子哑得像砂轮磨铁。他眼睛还往小窗里瞄,里面黑黢黢一片死寂,只能瞅见那女人躺着的角落地板边。
船长没吭声,伸脚在脚下厚厚的油污壳子上碾了碾。油壳子有点软,鞋底压出个浅印子,边上翻起点黑边。他眼神从鞋印挪开,瞟向隔离室旁边那条黑窟窿似的维修通道口。通道口塌了半拉,门框锈得变形,像个吃人的黑洞。
莉莉手里的扫描仪突然“滋啦”一响,屏幕角落跳出条短得几乎看不见的微弱红痕,又“咻”一下灭了。她皱着眉扒拉面板。
“老板,”莉莉指着屏幕那点消失的红痕尾巴方向,“刚……有东西从……从隔离室边上那条破维修道溜过去了……就一丁点儿活气儿……”
老船长眼珠子跟着那红点消失的虚影方向一扫,正是他刚才撂焊枪时余光扫过的墙角根。他眼皮子底下那片油污壳子,除了自己踩的鞋印……墙角根上,好像……真蹭着一点凝固发黑、不起眼的……血点子?那点子紧贴着墙角,像从里面甩出来蹭上的。
血迹顺着墙角往前爬了一小溜,消失在塌了半边的维修通道口的黑暗里。
……
维修通道里头,黑得跟泼了墨似的。只有老曹手里那盏破头灯,光柱子有气无力地劈开眼前一小团粘稠的黑暗,光里飘着无数灰尘粒子,跟下小雪似的。空气里那股子机油铁锈混着甜腥的怪味,浓得化不开,吸一口都齁嗓子。
老曹撅着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的管道里往前拱。后背蹭着冰凉粗糙、糊满厚厚油痂的管壁,那腻乎冰凉的触感隔着一层脏工作服都往骨头缝里钻。脚下踩的也是厚厚的油污壳子,软中带硬,深一脚浅一脚,踩上去“咕叽咕叽”响,在这死寂里格外瘆人。
他不敢快,眼珠子死盯着头灯光柱扫过的地面。刚才莉莉那扫描仪上消失的红点尾巴,就指着这方向。光柱晃过油腻的地面,除了他自己踩出来的泥脚印子……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