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的弧度、齿轮的大小比例、啮合的角度、连杆的巧妙……他越看越心惊。
这小小的模型,每一个部件都不是随意为之,其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套他从未接触过、却又隐隐觉得极其合理的规律。
那“咔哒”声,在他耳中不再嘈杂,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诉说,诉说着力量如何被引导、被转换、被精确地传递到需要的地方。
他想起老宦官说的“力矩”、“转速”。他不懂这些词,但他能“看”懂这结构。这绝非简单的“木屑之戏”!这是一种全新的、高效的传递力量的方式!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隐约的羞愧,涌上赵尚方的心头。
他一生沉浸于古法,自以为技艺已达化境,却从未想过,技艺还可以朝这样的方向发展。
他固执坚守的“本分”,是否在某些方面,反而成了阻碍进步的枷锁?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像对待最珍贵的礼器一样,小心翼翼地拿起工具,开始修复那个松动的小齿轮。
他的动作轻柔、专注,不再是敷衍,而是在修复的过程中,用心去感受、去理解这精妙的结构。
修复完成后,他没有立刻归还。而是照着记忆,寻来一些边角料,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木工手艺,尝试着复制一个同样的模型。他想更深入地理解这“齿轮的低语”。
当他自己复制的模型也能在水流下顺畅转动时,赵尚方望着那起落的小杵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释然,有敬佩,也有了一种重新燃起的、对未知领域的好奇。
数日后,老宦官来取模型,赵尚方将修复如初的“小如意”交还,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册他亲手绘制的、极其精细的模型结构分解图,上面甚至标注了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下的一些注释。
“请转告……转告公主殿下,”赵尚方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郑重,“此物……构思精妙,老朽……受教了。”
从此,尚方工坊里,偶尔也会传来一些锯木、琢磨的细微声响。赵尚方依然严格,但他对手下年轻匠人一些“不合古法”的奇思妙想,不再是一味地斥责,有时甚至会沉默地看上一会儿,然后丢下一句:“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