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正在破解一个名为“雪蛤杏仁凝脂羹”的方子,其中“雪蛤”一词,与前朝记载的“岭南海蛙”形态描述极为相似。她查阅多部药典,相互印证,终于确定二者实为一物,有润肺养颜之效。她欣喜地将此发现批注在旁。
“嗯,考据严谨,推论合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辞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陈编修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拈着胡须看她桌上的笔记。
“陈大人。”她忙起身。
“坐下说。”陈编修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一丝光,“你这丫头,倒是块做学问的材料。不似有些人,只会人云亦云,或是……”他哼了一声,没再说下去,显然指的是王修撰之流。
他拿起沈清辞刚整理好的一页方剂,看了看上面的朱批,点头道:“茯苓换作土茯苓,减其渗利,增其解毒之效,用于此湿热之症,更妥。有点见地。”他放下纸页,看似随意地问道,“丫头,你对前朝‘药膳同源’之说,如何看?”
沈清辞沉吟片刻,恭敬答道:“回大人,清辞以为,药膳同源,根在‘性味’与‘调和’。食材药材,皆具寒热温凉、酸苦甘辛咸之性,关键在于辨症施膳,使性味相合,君臣佐使,调和阴阳,方能食养尽兴,疗疾于无形。而非简单叠加名贵药材。”
陈编修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不错,说到点子上了。可惜如今世人,多追求奇珍异宝,忘了根本。”他叹了口气,“你好生整理,这些前朝方子,虽有些奢靡,但其中配伍思路,火候拿捏,颇有可取之处。编书之事,任重道远啊。”说完,又慢悠悠地踱开了。
陈编修这难得的肯定,让沈清辞信心倍增。她发现,沉浸在这些故纸堆中,虽然枯燥,却仿佛在与古代的医者先贤对话,每破解一个疑难,每印证一个猜想,都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她开始享受这种纯粹的求知之乐。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这日午后,李司库又满脸堆笑地来了,这次他没带点心,而是拿着一张单子。
“沈姑娘,忙着呢?”他凑近低声道,“宫里贤妃娘娘近日凤体违和,太医开了方子需药引,指明要五十年以上的野生紫参。可巧库房存货不足,品质也寻常。听闻姑娘精通药材,不知……可否帮忙寻摸一支品相好的?价格好说,娘娘必有重赏!”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紧盯着沈清辞。
沈清辞心中冷笑,来了!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吧?借宫中名头,试探她是否有特殊药材来源,或者,根本就是想设套!她面露难色:“李司库太抬举清辞了。五十年野生紫参乃稀世珍品,清辞一介民女,何处去寻?便是五味轩所用,也不过是寻常年份的园参罢了。”
李司库不死心:“姑娘何必过谦?您与陆公子、文大人相熟,人脉广博,说不定有门路呢?这可是讨好娘娘的绝佳机会啊!”
沈清辞坚决摇头:“清辞实在无能为力,不敢耽误娘娘病情。司库还是另请高明吧。”她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
李司库脸上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干笑两声:“既如此,那便算了。姑娘忙吧。”说完,悻悻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清辞知道,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他们一次不成,必有后招。
果然,第二天,沈清辞在核对一批新送来的地方志时,发现其中一页记载某种“金线菇”的纸张,被人用巧妙的手法裁切掉了一角,恰好缺失了关于其生长环境与采摘时令的关键描述。若不细看,极易忽略,但若依此记录入书,将来有人按图索骥,必生谬误。这手段,阴险而隐蔽!
是李司库?还是王修撰?沈清辞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们不敢明着陷害,便开始用这种卑劣手段,想让她在编书时出错,落下把柄!
她不动声色,取来其他版本的志书相互参照,将缺失部分补全,并在备注中写明依据。她未声张,却更加警惕,对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核查得格外仔细。
这晚,她坐在灯下,抚摸着怀中那枚铁牌,思绪万千。编修馆并非避风港,而是另一个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神秘的送信人、诡异的南疆图、阴险的算计……一切都指向更深沉的迷雾。
就在她凝神思索时,窗外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叩”声。又来了!沈清辞心一紧,迅速开窗。窗外依旧无人,窗台上放着一枚用丝线系着的、打磨光滑的黑色小石子,石子上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符号,指向院墙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