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神只骸骨(1 / 2)

雷蒙德关于但丁与弥尔顿的揭示,如同在本就波涛汹涌的真相之海中又投下了一块巨石。林谈和谜语大师尚未完全从“《神曲》是官方谎言”的震撼中平复,雷蒙德已经引领他们走向了圣堂更深处,那悬浮着朗基努斯之枪碎片的祭台旁。

“朗基努斯之枪是我们为最终之战准备的武器,”雷蒙德的声音在寂静的圣堂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但要想使用它,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我们必须彻底理解我们所要对抗的,究竟是什么。祂并非凭空出现,祂的‘统治’,是建立在无数古老神只的尸骸与文明的废墟之上的。”

他走到祭台后方的一面石墙前,石墙上刻满了繁复的、并非基督教风格的古老星图与异兽浮雕。雷蒙德伸出双手,分别按在星图中央的太阳与月亮符号上,口中低声吟诵起一段拗口、充满力量感、绝非拉丁文或任何已知欧洲语言的古老咒文。随着他的吟诵,他双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石墙上的浮雕产生了共鸣。

石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壁龛。壁龛内没有灯火,却自然弥漫着一股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荒芜而悲怆的气息。雷蒙德从中郑重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用某种暗金色金属筒密封的卷轴。金属筒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像是被岁月和某种强大的能量共同侵蚀过。雷蒙德将其放在祭台旁一个准备好的石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复杂的封印。

“这是《万神殒落纪》的残篇,”雷蒙德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凝重,“源自比苏美尔文明更早的某个失落纪元,由那些大屠杀的极少数幸存者的后裔,用生命铭刻下来,后被我们骑士团的先辈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某处禁忌遗迹中发现。它记载的,是耶和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个以‘希伯来神’面貌出现的外来实体……在远古时期,为了确立其在地球的绝对权威,所发动的一系列……系统性神明清除与信仰战争。”

卷轴被缓缓展开。材质并非纸张或羊皮,而是某种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闪烁着奇异微光的未知皮革,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已经干涸凝固了万年的“墨水”书写着扭曲的象形文字和绘制着令人心悸的图案。仅仅是注视着这些文字和图案,林谈就感到一股蛮荒、血腥、充斥着神只哀嚎与文明崩塌的惨烈气息扑面而来。

“看这里,”雷蒙德指向卷轴的开篇部分,那里描绘着一片肥沃的新月地带,天空中悬浮着诸多形象各异、散发着光芒的存在……那是苏美尔神话中的阿努纳奇诸神,恩基、恩利尔、伊南娜……他们掌管着河流、风暴、丰收与文明。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一股苍白、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光从苍穹之外撕裂空间,如同毁灭的洪流倾泻而下!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无法形容具体形态、却散发着绝对威严与排斥感的庞大阴影。苏美尔诸神的光芒在这苍白之光下迅速黯淡、破碎!

文字记载在一旁,雷蒙德低声翻译着,他的声音仿佛也染上了那片远古战场的血腥:“自群星之外,苍白之君降临,其光所至,万物冻结,神性凋零……恩基之河断流,恩利尔之风息止,伊南娜之美化为枯骨……阿努纳奇的血染红了两河之水,其骸骨堆积如山,其上建立起新的名号……‘耶和华’……彼宣称:‘除我之外,不可有别神’……非为创世之宣言,实为屠神胜利之宣告……”

画面接着变幻,场景转向了爱琴海与斯堪的纳维亚的冰雪之地。

“在摧毁了近东的原始神系,初步建立起信仰据点后,”雷蒙德继续解读,手指划过卷轴上描绘着希腊众神与北欧阿萨神族激烈内战的混乱场景,“祂并未停下脚步。直接征服所有区域代价巨大,于是,祂采取了更狡猾、也更有效的手段……挑唆与分化。”

卷轴上显示,那“苍白之君”的阴影并未直接介入,而是化身为各种无形的低语、扭曲的预言、充满诱惑与恐惧的幻象,渗透进各个神系内部。

在奥林匹斯山,祂放大诸神固有的嫉妒与权欲。赫拉的猜忌、宙斯的滥情与暴政、阿瑞斯的嗜血、雅典娜的算计……都在无形中被放大到极致。卷轴上描绘着诸神之间爆发的、远超神话记载惨烈程度的战争,黄金宫殿崩塌,神血如雨洒落,昔日盟友反目成仇。一旁文字注解:“苍白之影低语,播撒怀疑与仇恨之种,奥林匹斯荣光于内斗中燃成灰烬……”

在北欧,祂利用对“诸神黄昏”预知的恐惧,扭曲命运之网。奥丁的焦虑与不择手段、洛基的诡计与怨恨、芙蕾雅对黄金的执念、乃至诸神之间脆弱的盟约,都成为了被利用的突破口。卷轴上描绘着提前到来的、更加惨烈的“诸神黄昏”,彩虹桥断裂,世界树哀鸣,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巨人、乃至彼此之间,杀得血流成河,同归于尽。文字冰冷地记载:“以命运为弦,拨动毁灭之音,阿萨神族于疯狂中自戕,为‘唯一真神’扫清庭院……”

“祂并非同时与所有神系开战,”雷蒙德总结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对那古老谋略的凛然,“而是巧妙地利用各个神系自身的弱点,点燃内战的烽火,让它们自我消耗,自我毁灭。当希腊众神在北欧诸神骸骨旁奄奄一息时,祂的信仰,已经在废墟之上,兵不血刃地扩张开来。这就是所谓的‘新旧神战争’的根源,一场由外来者策划、由本土神明自相残杀完成的……信仰清洗。”

卷轴的最后部分,是一片弥漫的、象征遗忘与篡改的迷雾。迷雾之上,只剩下那“苍白之君”的身影,变得更加凝实、威严,散发着“唯一真神”的光辉,而其脚下,是无数被遗忘名字、破碎神格堆积而成的、沉默的基石。

雷蒙德的话音在弥漫着远古血腥味的圣堂中缓缓落下,但那沉重的真相仿佛仍在空气中震颤。他注视着面色苍白的林谈和几乎精神涣散的谜语大师,知道他们需要消化这骇人听闻的历史,但他清楚,必须将最核心的欺骗机制也一并揭示。

“这些被屠戮、被诱使自相残杀的神明,”雷蒙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他们的结局,并非仅仅是神格破碎、被历史遗忘那么简单。对于其中一部分,尤其是那些在各自文明中拥有广泛影响力、其神职或象征意义对建立新秩序‘有用’的存在,那位‘苍白之君’采取了另一种……更具侮辱性,也更具欺骗性的手段。”

他走向祭台,手指轻轻拂过那盛放着朗基努斯之枪碎石的晶体表面,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以诉说接下来的亵渎之秘。

“你们可曾疑惑,”他转向林谈和谜语大师,目光锐利,“为何在《圣经》,这部被视为耶和华与祂子民立约的权威经典中,明确记载天使是上帝直接创造的仆役,是纯粹的灵体,服务于神的意志,没有独立的过去?然而,在同一体系下的文学巨着,譬如弥尔顿的《失乐园》中,却出现了大量拥有着非希伯来来源,甚至明显源自其他神话体系神只名字的天使?”

谜语大师猛地抬起头,他混乱的思绪似乎被这个具体的谜题瞬间抓住,学者本能压过了恐惧:“比如……‘拉贵尔’,其名与含义接近巴比伦的‘里吉图’,司掌复仇与正义;‘拉斐尔’,名字与苏美尔的医药神‘加拉’或阿卡德的‘拉巴克’存在潜在联系;还有‘乌列’,其‘神之光’的寓意,与埃及的太阳神拉或荷鲁斯有着微妙的呼应……我……我一直以为这只是诗人借鉴古典的文学创作……”

“文学创作?”雷蒙德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不,尼格玛先生。那是被允许泄露的、隐藏在诗歌韵律下的残酷真相。弥尔顿,在他那部表面上歌颂上帝权威的史诗中,用他天才的笔触,埋下了最深的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