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首族老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对着空中的云茹深深一揖,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孔弘绪,隐含斥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依旧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不知仙师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海涵。鄙府乃圣人遗泽之地,传承礼乐教化,不知仙师此番降临,有何指教?又为何与我这离经叛道、不肖家族的子弟同行?”他刻意强调“圣人遗泽”、“礼乐教化”,并直接将孔弘绪定性为“离经叛道”,试图先占据道德和传统的制高点。
云茹的目光从匾额上移开,落在那位族老身上,声音空灵平静,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指教?吾已指教过山东天地,赐下生机,活民百万。然,《新世三约》于此地推行受阻。曲阜孔府,享国朝优容、万民奉养千年,于灾荒之年未见其功,于新政推行之际,却阳奉阴违,隐匿田产,抢收粮谷,把持产出,阻碍均平。此便是尔等所持之‘礼乐教化’?便是圣人所述之‘仁’?”
字字句句,平淡无奇,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直接剥开了孔府光鲜外表下的不堪,将其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血淋淋地公之于众!
那族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身后一众孔府核心人物也是面色青红交加。他们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毫不留情面!
“仙师此言差矣!”另一位较为激进的族老忍不住出声辩驳,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并狠狠瞪了孔弘绪一眼,“我孔府田产,多为历代钦赐、捐赠之祭田、学田,关乎祭祀圣人、培养士子之大事,岂能与寻常田亩等同视之?清丈核算,千头万绪,需细细厘清历代册籍,岂能一蹴而就?至于粮食,府中上下人口众多,还需保障祭祀供给,岂能...更何况,我孔家之事,自有家法规矩,岂容外人置喙?更遑论勾结家族逆子,行此逼宫之事!”他将矛头也指向了孔弘绪。
“借口。”
云茹轻轻两个字,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
“享尽特权,却未尽庇佑乡梓之责;口诵仁德,却行盘剥隐匿之事。天灾之时,不见尔等开仓放粮,活民于水火;天赐丰收之后,却急于抢收囤积,据为己有。尔等所恃之道统,无非欺世盗名之护符;所守之礼法,尽是维护私利之工具。”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孔弘绪,“然,圣贤之道,非尔等专利。亦有人秉承‘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古训,明辨精华糟粕,愿以其学服务众生,践行真正的儒道。孔弘绪便是如此。”
这番话,如同九天雷霆,狠狠劈落在所有孔府之人的心头!将他们千百年来披着的华丽外衣撕得粉碎!更将他们与孔弘绪彻底对立起来!
“你...你竟敢亵渎圣人!污蔑圣裔!还有你这逆子!竟引外人来辱没门庭!”那激进族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茹和孔弘绪,几乎要吐血。
就在这时,云茹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大成殿前那株据说由孔子亲手所植、被视为孔府象征、拥有数千年树龄的桧柏,轻轻一指。
刹那间,那株古老而略显苍劲的桧柏,仿佛被注入了无法想象的生机,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油亮,枯皮蜕落,新皮滋生!无数嫩绿的新枝桠如同爆炸般从各个枝头疯狂抽出、蔓延、生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整株古树变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到了极致,体积几乎膨大了一倍,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仿佛重返青春!
更令人骇然的是,那些疯狂生长的枝叶,并未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个威严的稻穗与竹简交织的图案,悬浮于树冠之上,与云茹周身流淌的青辉交相呼应!仿佛象征着古老智慧与新生力量的结合!
“嘶——!!”
全场死寂!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孔府贵人还是普通仆役,都倒吸一口冷气,灵魂都在战栗!
这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这是直接作用于他们精神象征的神迹!仙师的力量,竟然能让他们奉若神明的古树产生如此异变!这比毁灭它更加令人恐惧!这意味着,对方的力量层次,完全凌驾于他们所信仰和依仗的一切之上!而那书简与稻穗的图案,更是昭示着一种全新的、与实践相结合的道统!
那株焕发新生、异象纷呈的古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顽固和渺小,也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更迭。
试图辩驳的族老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身后的人扶住才未跌倒。为首的老族老闭上眼睛,脸上肌肉剧烈抽搐,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碾碎。在这样改天换地、甚至能轻易扭曲他们圣树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言语、所有的道理、所有的身份,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孔弘绪看着那株焕然一新、蕴含着新意的古树,眼中闪过激动。他知道,这不仅是对旧势力的震慑,更是对新道路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