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圣裔折腰(上)(1 / 2)

云茹并未直接前往曲阜,而是先回了一趟伏牛山。青辉流转,她并非独身而出,身侧多了一位身着朴素白袍、年约三旬、气质儒雅却目光清亮的文士。此人名为孔弘绪,乃孔子后人,却非曲阜孔府嫡系,早年因不满府内固步自封、日渐脱离民生、只知维护特权纲常的腐朽风气,加之对理学末流空谈误国的失望,毅然离家游学四方。

他遍览民间疾苦,思想早已超脱樊笼,后因缘际会接触了伏牛山散播出的新政思想与实务,深感其“众生平等、利他共生”的理念方是儒家“仁者爱人”精神的真正体现,遂主动投效,成为最早一批深入学习并衷心拥护“丰饶之道”的新政推行者。

“弘绪,”云茹声音平静,“曲阜之行,需你同行。旧桎梏需打破,新气象需人引领。你既出身孔裔,又明悟新道,深知旧弊,当为涤荡沉疴、重塑圣贤之道真义之人选。”

孔弘绪躬身一礼,神色肃穆而坚定:“弘绪谨遵法旨。旧府所为,早已背离先祖仁爱、民本之训,徒剩空壳与特权。弘绪愿追随仙师,正本清源,让圣贤之学真正服务于天下生民,而非成为少数人盘剥享乐之工具。”他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以及对即将面临的挑战的清醒认知。

云茹微微颔首,周身青辉再盛,裹住孔弘绪,直飞曲阜。

不过半个时辰功夫,曲阜那座历经千年风雨、凝聚着无数荣耀与特权的古城轮廓,便已映入视野。城池规模远不及济南宏大,但其间殿宇巍峨,牌坊林立,古柏参天,自有一股庄严肃穆、迥异于寻常州府的气象。尤其是城中央那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衍圣公府,更是飞檐斗拱,规制非凡,仿佛无声地宣示着其超然于世俗王权之上的特殊地位。

云茹并未掩饰行踪,青光璀璨,径直悬停于孔府乃至整个曲阜城的上空。其侧,孔弘绪亦被力量托举,悬停于稍后位置,神色复杂地俯瞰着脚下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圣地”。

刹那间,整个曲阜仿佛被投入了冰水之中,瞬间凝固!

街道上的行人、小贩、车夫,乃至孔府外值守的差役家丁,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动作,骇然抬头望天。待看清那青衣赤足、悬立于云端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位同样凌空而立、身着白袍、面容依稀有些眼熟的文士时,无边的震撼与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神仙...是济南那边说的神仙娘娘!”“她...她怎么来曲阜了?!”“她后面那人...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像是早年离家出游的那位弘绪少爷?”“天啊!他怎么跟仙子娘娘在一起?还...还能飞?!”“快!快跪下!”

哗啦啦——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城内外的百姓、差役纷纷跪倒在地,朝着空中叩拜不已,心中充满了敬畏与难以言喻的惶恐和猜测。

孔府之内,更是乱作一团!

其实早在云茹于济南现身之时,便有快马加急将消息传回了曲阜。府内核心人物早已齐聚密室,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他们刚刚还在激烈争论着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神迹”和邱祖德传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公文。

“荒谬!我孔府乃圣人苗裔,千年传承,岂能与寻常士绅等同视之?清丈田亩?释还佃仆?还要将天赐之粮上交那什么‘公仓’?简直是欺师灭祖,斯文扫地!”一位脾气火爆的族老须发皆张,捶着桌子低吼。“然其势大,不可力敌啊...张献忠、那郡王...还有这改天换地的手段...”另一位较为谨慎的夫子忧心忡忡。“哼,她力量再强,终究是方外之人,岂知治国安邦、教化百姓之根本在于礼法纲常?我孔府便是这礼法的象征!她若敢在曲阜妄动,必遭天下士林口诛笔伐!”也有人强自镇定,试图以“大义”自持。

正当他们争论不休,既不甘心放弃特权,又对那无法理解的力量深感恐惧之际,府外传来的震天哗然和那骤然笼罩下来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瞬间打断了所有争论!更有人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色惨白地添上了一句:“不...不好了!不止那妖...仙子!弘绪...孔弘绪那叛出家门的逆子,也...也跟她在一起,飞在天上!”

“什么?!孔弘绪?!”密室内的众人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惊怒交加!孔弘绪的出现,意义截然不同!这已不仅仅是外力压迫,更是家族内部的“背叛”和挑战!

为首那位资格最老、一直闭目养神的族老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闪,随即被深深的凝重与一丝不祥的预感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慌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等乃圣人之后,秉持正道,难道她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等行凶不成?随我出去,依礼相见!我倒要看看,那逆子有何面目回来!”

话虽如此,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一行人整理衣冠,努力维持着千年圣裔的体面与骄傲,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

当他们来到孔府最为核心的院落——大成殿前的广场时,只见云茹已缓缓降下,离地约三丈,青衣拂动,赤足悬空,淡漠的目光正落在那块象征着至荣至贵的“大成至圣先师”鎏金匾额之上。孔弘绪立于其侧后方,目光扫过下方熟悉的院落和那些面色惊惶的族亲,眼神中有复杂,但更多的是决然与清明。下方广场上,孔府的家丁、仆役、闻讯赶来的族人跪倒了一片,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