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血温热腥臊，溅在哈森脸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那匹最为雄壮的头狼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喉咙处一个细小的血洞正汩汩冒着血泡。
不是箭伤，更像是被什么极细、极锋利的东西瞬间贯穿！
「谁？！」哈森猛地回头，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过身后惊慌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刚刚喝过他肉汤的“姐妹”身上。那个自称“焰”的女人，正缓缓放下袖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柔弱表情，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冰冷。
「嗷呜——！」
头狼的猝死非但没有吓退狼群，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凶性！剩下的六七匹狼龇着獠牙，低吼着逼近，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锁定了新的目标——人群！
「保护头人！」
「跟这些畜生拼了！」
哈森队伍的男人们虽然恐惧，但求生本能让他们红着眼睛，挥舞着木棍和鞭子，试图驱赶狼群。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怒吼，狼的咆哮交织在一起。
「阿芜，蹲下，别动！」冷焰低喝一声，将吓呆的阿芜猛地推向勒勒车的车轮后面。她自己也顺势矮身，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和四周的黑暗。
刚才那一下，是她情急之下用淬毒瓷片边缘崩飞的一小块碎石所为。精准，致命，但也几乎暴露了她。现在没时间后悔，狼群的威胁近在眼前，而更危险的，是藏在暗处，不知是敌是友的“那些人”，以及可能被这边动静引来的追兵！
必须速战速决！
「石虎！」冷焰朝着黑暗处发出一声短促的、模仿某种夜枭的啼叫。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情况危急，需要立刻联手清场！
叫声未落，侧面一匹试图偷袭哈森背后的荒原狼，突然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脑袋诡异地向后一仰，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下去。一道庞大如熊的身影从阴影中猛地蹿出，正是石虎！他手中没有武器，仅凭一双铁拳，一拳砸在另一匹狼的腰眼上，那狼惨嚎一声，腰椎尽碎，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石虎的加入，如同虎入羊群，瞬间扭转了局面。他的攻击毫无花哨，只有最纯粹的力量和杀戮效率，每一击都直奔要害，瞬间又结果了两匹狼。
哈森和他的族人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打法，徒手搏狼，简直非人！
冷焰也没闲着，她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人群边缘游走，袖中瓷片每一次微不可查的闪动，都有一匹狼悄无声息地倒下，或是眼睛被刺穿，或是颈动脉被划开，死得无声无息，在混乱中并不显眼。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剩余的几匹狼要么被石虎捶死，要么被冷焰暗中解决，只剩下最后一匹体型稍小的母狼，见势不妙，哀嚎一声，夹着尾巴逃入了漆黑的荒原。
战斗骤然停止，只剩下篝火余烬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哈森拄着木棍，惊魂未定地看着满地狼尸，又看向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那里的石虎，以及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阿芜身边，依旧一副受惊模样的冷焰。他不是傻子，刚才那头狼死得蹊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巨汉身手恐怖，而这对“姐妹”也绝不简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哈森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他握紧了木棍，他的族人也纷纷聚拢过来，看着石虎和冷焰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石虎没说话，只是用那只独眼冷冷地扫视着哈森等人，强大的压迫感让这些普通牧民几乎喘不过气。
冷焰轻轻拍了拍阿芜的手，示意她别怕，然后上前一步，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和感激：「哈森头人，多谢刚才的肉汤。这位是我们的同伴石虎，他天生力气大些，刚才情急出手，吓到各位了。」她顿了顿，目光真诚（至少表面如此）地看着哈森，「我们真的只是逃难的人，碰巧遇到狼群，只想自保，绝无恶意。」
「天生力气大？」哈森指着地上那匹脑袋几乎被砸扁的狼，声音拔高，「这是力气大一点吗？还有刚才那头狼……」他指向头狼的尸体，喉咙的血洞触目惊心。
冷焰心中微沉，知道糊弄不过去。她正快速思索着对策，是继续伪装，还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警戒的石虎突然猛地转头，独眼锐利如刀，望向东南方向的黑暗，低吼一声：「又有人来了！很多！马蹄声！」
什么？！
所有人脸色剧变！刚经历了流寇、神秘杀手、狼群，现在又来了一批？而且听石虎的语气，人数不少，还有马！
哈森队伍顿时一片恐慌，有人甚至吓得哭了出来。
冷焰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马蹄声？是黑熊部落的血爪卫士？还是王庭的骑兵？
「熄灭所有光源！找地方隐蔽！」冷焰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哈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听从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的指挥，急忙招呼族人将刚才为了方便收拾而重新点燃的一小堆篝火彻底熄灭，所有人连同勒勒车一起，慌忙躲到土丘背面的阴影里，尽量蜷缩身体，降低存在感。
冷焰、石虎和阿芜也迅速隐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石虎侧耳倾听了片刻，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凝重：「脚步声很杂，不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但人数确实不少，至少有二三十骑，还有更多脚步声……像是……拖家带口？」
拖家带口？冷焰蹙眉。难道又是一支迁徙的部落？
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啼哭和女人的啜泣。听起来，确实不像追兵。
很快，一支庞大的、乱糟糟的队伍出现在月光下的荒原上，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这支队伍比哈森他们规模大得多，有几十辆勒勒车，上百号人，男女老少都有，许多人脸上带着疲惫和惊慌，队伍外围有一些骑着马、拿着简陋武器的男人在警戒，但整体看起来惶惶如丧家之犬。
他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可以稍作歇息的小土丘，径直走了过来。
「是……是塔娜部落的人！」哈森借着月光，认出了队伍中一些熟悉的面孔，低声惊呼，「他们部落的草场比我们还好，怎么也……」
塔娜部落？冷焰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龙城周边一个实力不算弱的中型部落。连他们都开始迁徙了？
塔娜部落的人很快就在土丘另一侧停了下来，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哈森这群先到者，或者说发现了也无暇顾及。人们默默地开始卸车，搭建临时帐篷，气氛死寂而压抑。
哈森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两个族人，主动迎了上去。毕竟都是草原上的部落，在这种时候，或许能交换一些信息。
冷焰示意石虎保持警惕，自己则凝神倾听着那边的动静。
「巴根头人！你们这是……」哈森找到了塔娜部落的头人，一个面色灰败的中年汉子。
巴根头人看到哈森，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哈森兄弟……你们也逃出来了？」
「逃？巴根头人，你们……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草场也被……」
「不是马匪，」巴根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恐惧，「是……是‘血蹄’！他们……他们疯了！」
血蹄？冷焰心中一动。这是北狄王庭直属的一支精锐骑兵，以残忍嗜杀着称，是兀术麾下最忠诚的鹰犬之一。他们怎么会对自家部落动手？
「血蹄？他们不是王庭的军队吗？怎么会……」哈森也震惊了。
「王庭？」巴根头人啐了一口，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愤恨，「现在的王庭，还是以前的王庭吗？兀术王叔为了找那个前朝公主，下了死命令，任何可疑人员，任何不肯全力配合搜查的部落，都以‘通敌’论处！我们部落就是因为收留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商人，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血蹄扣上了帽子……他们……他们屠了我们半个营地！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我们是拼死才逃出来的！」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血泪。
哈森和他的族人听得面色发白，浑身冰凉。他们只是因为草场被占活不下去才去龙城，没想到龙城周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冷焰在岩石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兀术！为了抓她，竟然不惜对自己统治下的部落举起屠刀！这份“厚礼”，她记下了！
「那……龙城还能去吗？」哈森颤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去？去送死吗？」巴根头人惨然道，「龙城现在只许进，不许出！四个城门都有血蹄和黑熊部落的人严加盘查，稍有怀疑就直接抓走！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我们就是听说龙城在抓人，想绕路去更北边碰碰运气，结果……还是没躲过去。」
他看了一眼哈森这支小队伍，劝道：「哈森兄弟，听我一句，别去龙城了。往西走吧，虽然苦寒，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往东是黑熊部落的地盘，往北是王庭铁蹄，往南……听说南边胤朝也在打仗。只有西边，虽然荒凉，但势力混杂，或许能躲过去。」
哈森等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绝望。西边？那是被称为“流放之地”的荒芜区域，去了那里，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塔娜部落外围负责警戒的一个骑手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东边！东边有火光！很多！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刚刚平静下来的两支队伍中炸开！
所有人都慌乱地望向东边。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移动的火龙！那是大量的火把组成的队伍，正在快速向这边推进！看那规模和速度，绝对是一支武装力量，而且人数远超在场的塔娜和哈森两部！
「是血蹄！一定是他们追来了！」巴根头人面无人色，声音绝望。
「完了！完了！」哈森也瘫软在地。
刚刚逃离狼口，又入虎穴！而且这次来的，是真正的、无法抵抗的军队！
塔娜部落瞬间大乱，人们哭喊着，试图驾车逃跑，但慌乱中车辆互相碰撞，马匹受惊，反而堵住了去路。
冷焰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血蹄！竟然是兀术麾下最精锐的血蹄骑兵！如果他们在这里被发现，绝无生还可能！
「不能乱！乱就是死！」石虎低吼一声，独眼中也充满了凝重。他看向冷焰，「怎么办？」
冷焰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硬拼是死路一条。混在人群中逃跑？两支乱糟糟的队伍根本跑不过骑兵。躲？这光秃秃的土丘能躲到哪里去？
她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扫过满地狼藉的营地，扫过漆黑的西北方向……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
「哈森头人！巴根头人！」冷焰猛地从岩石后站了出来，不再伪装，声音清冷而具有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两支慌乱队伍的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