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接过箭头，仔细看了看，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纹路……我好像在很多年前，见过一次。」他努力回忆着，「是在……一个很老的猎人那里，他说这是‘古勒夏’部落的东西。」
「古勒夏部落？」冷焰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一个早就消失的部落。」石虎将箭头递还给冷焰，「传说他们曾经很强大，精通冶炼和铸造，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部落都湮灭在历史里了。据说，他们最后的活动区域，就在这龙城附近的草原深处。」
一个消失部落的箭头，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河床的浅坑里？是曾经的猎人遗落，还是……别的什么？
冷焰摩挲着这枚冰冷的古箭头，心中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偶然。母妃曾经说过，北狄的历史远比王庭记载的更加悠久和复杂，许多秘密都埋藏在风沙之下。
她将箭头小心地收好。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三人小心翼翼地爬下浅坑。落地后，他们不敢再沿着河床行走，而是选择攀爬上左侧相对平缓的土壁，重新回到了荒原之上。
此刻日头已经偏西，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庇护所，夜晚的荒原更加危险。
他们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朝着北方，也就是龙城的大致方位前进。为了避开可能的追踪，他们不再走容易暴露的洼地或河床，而是选择在起伏的丘陵脊线上行进，虽然更耗费体力，但视野开阔，便于发现危险。
饥饿和干渴不断折磨着他们。最后一点肉干分食之后，胃里依旧空空如也。水囊也彻底空了，嘴唇干裂起皮。
「看！那边有片沙棘林！」眼尖的阿芜突然指着右前方一片低洼地喊道。
那是一片生长在沙质土壤上的沙棘灌木丛，这个季节，沙棘果早已落尽，但或许能找到一些残留的、干瘪的果子，或者……更重要的是，沙棘耐旱，其根系发达，附近很可能有浅层地下水！
希望重新燃起！三人立刻朝着沙棘林走去。
果然，在沙棘林边缘，他们发现了一处小小的、已经半干涸的水洼！水洼周围布满各种动物的脚印，水质有些浑浊，但在这个时刻，这无疑是救命的甘泉！
「小心点，可能有动物在水边徘徊。」石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确认没有大型野兽后，三人再也忍不住，扑到水洼边，也顾不得浑浊，用手捧起水，贪婪地喝了起来。苦涩的泥水此刻品尝起来也如同琼浆玉液。他们喝够了，又将空空的水囊重新灌满。
虽然没能找到食物，但补充了水分，体力恢复了不少。
天色越来越暗，夜晚即将来临。他们必须在沙棘林附近找个地方过夜。
「那边有个小土丘，背面可以挡风。」石虎指了指不远处。
就在他们准备向土丘走去时，走在前面的石虎突然再次停下，猛地蹲下身，示意隐蔽！
冷焰和阿芜立刻伏低身体。
石虎指了指土丘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耳朵，做了个「有人」和「听到动静」的手势。
有人？难道是追兵又摸上来了？还是……那些神秘杀手？
冷焰的心再次提起。她悄悄探出头，向土丘方向望去。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只见在土丘的背风面，隐隐约约似乎有火光闪烁！而且，还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和……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不是追兵！追兵不会带着车轮行动。听起来，更像是一支商队或者迁徙的部落？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一丝希望。如果是商队，或许可以想办法换取一些食物，甚至打探一下消息。
「靠近点，看看情况。」冷焰低声道。
三人借着暮色和灌木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土丘摸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边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支队伍，规模不大，大约有十几个人，五六辆勒勒车。车辆破旧，拉车的马匹也显得瘦骨嶙峋。队伍里的人穿着普通的牧民服装，男女老少都有，围坐在几堆小小的篝火旁，正在煮着食物。空气中飘来一股奶制品和肉汤的混合香气，让饥肠辘辘的冷焰三人几乎要流下口水。
看起来，像是一支遭遇了变故、艰难迁徙的小部落或者贫困的商队。
「不像有诈。」石虎观察了片刻，低声道。这些人动作自然，带着疲惫和麻木，不像是伪装。
冷焰也仔细打量着。这支队伍防卫松懈，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武器，只有几个男人腰间挂着简陋的割肉小刀。他们的眼神黯淡，充满了对前途的迷茫。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我过去试试。」冷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袍，将脸上沾染的尘土稍微擦掉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落难的流民。「石虎，你在这里警戒，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接应。阿芜，你跟我一起，你年纪小，不容易引起戒备。」
阿芜用力点头。
冷焰深吸一口气，拉着阿芜，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向着那支队伍的篝火光明处，步履蹒跚地走去。
她们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那支队伍的警觉。几个男人立刻站了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紧张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女人们则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身后。
「谁？！」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中年男人沉声喝道，挡在了队伍前面。
冷焰停下脚步，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疲惫和恳求，用带着北狄口音的通用语说道：「各位老爷、夫人，行行好。我们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部落遭了马匪，就剩我们姐妹两个了。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你们给口吃的，给点水喝，我们愿意用东西换。」
她示意了一下阿芜，阿芜也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配合着冷焰。
那中年男人狐疑地打量着她们。冷焰和阿芜此刻确实狼狈不堪，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符合逃难者的形象。
「你们从哪个部落来的？」中年男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道。
「黑石谷，一个小部落，说了您可能也不知道。」冷焰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黑石谷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小部落，位于南方，确实经常受到马匪骚扰，就算对方去查，也很难短时间内核实。
中年男人看了看她们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她们确实虚弱的状态，脸上的戒备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族人，那些族人眼中也流露出些许同情。
「唉，这世道……」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过来吧，锅里还有点肉汤，分你们一碗。换东西就不用了，我们也没什么多余的了。」
「谢谢！谢谢老爷！」冷焰连忙道谢，拉着阿芜，小心翼翼地走到篝火旁。
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盛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虽然清汤寡水但香气扑鼻的肉汤，递给她们。冷焰和阿芜接过碗，也顾不得烫，小口却快速地喝了起来。温暖的汤汁下肚，仿佛给冰冷的身体注入了活力。
喝汤的时候，冷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支队伍。他们似乎心事重重，气氛沉闷。
「老人家，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冷焰试探着问那个老妇人。
老妇人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愁容：「去龙城碰碰运气。我们的草场被大头羊部落强占了，活不下去了，只能去王都，看看能不能找点活计，或者……卖身为奴，总好过饿死在草原上。」
又是龙城。冷焰心中微动。
「龙城……现在情况怎么样？好落脚吗？」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谁知道呢。」旁边的中年男人接话道，他叫哈森，是这支小队伍的头人，「王都居大不易啊。听说最近查得特别严，进出城都要盘问好久，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外来户。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查得严？是因为追捕她吗？冷焰暗自思忖。
「为什么查得严？是出什么事了吗？」阿芜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哈森看了她一眼，压低了些声音道：「听说是在抓什么人，好像是个女人，挺重要的。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反正现在龙城风声鹤唳的，不太平。」
果然！冷焰心中一凛。兀术的搜捕网已经撒到了龙城。
就在这时，队伍外围负责警戒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哈森说道：「头人，那边……那边好像有动静！我看到有反光，像是金属！」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一变！
哈森猛地站起身，厉声问道：「在哪个方向？多少人？」
「就在东边那片高草丛里！人数看不清楚，但肯定不止一两个！」小伙子紧张地回答。
篝火旁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人们慌乱地站起身，女人们紧紧抱住孩子，男人们则抓起了身边能当武器的东西，目光惊恐地望向漆黑的东边荒原。
冷焰的心也沉了下去。是追兵？还是……那群神秘杀手？他们竟然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熄灭篝火！快！」哈森当机立断下令。
几堆篝火被迅速用沙土盖灭，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冷焰将阿芜拉到自己身后，手中扣紧了瓷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东边的黑暗。石虎应该还在外围，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异常。
黑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沙沙……沙沙……」
轻微的、仿佛风吹草动的声音，从东边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那不是风声！是很多人小心翼翼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
哈森等人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这支疲惫不堪、缺乏武力的队伍，如果遭遇马匪或者凶悍的追兵，下场可想而知。
冷焰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来的是黑熊部落的人，自己和阿芜绝对不能暴露。如果是神秘杀手，情况更糟。现在看来，只能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借助这支队伍制造混乱，和石虎一起突围。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黑暗中晃动的黑影！
哈森握紧了手中的一根木棍，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嗷呜——」
一声悠长而苍凉的狼嚎，突然从东边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
不是人！是狼群！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下，东边的草丛中，缓缓走出了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大约有七八匹荒原狼，它们体型瘦削，但目光凶残，正龇着牙，低声咆哮着，缓缓向这支临时营地包围过来。它们显然是被篝火和食物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虚惊一场！来的不是追兵，是狼群！
然而，放松只是一瞬间。对于这支缺乏武器的队伍来说，饥饿的狼群同样致命！
「是狼！抄家伙！围成一圈！女人和孩子到中间去！」哈森虽然害怕，但还是迅速组织防御。
男人们拿着木棍、赶车的鞭子等简陋的武器，紧张地围成一个圆圈，将女人、孩子和车辆护在中间。冷焰和阿芜也被围在了圈内。
狼群显然饿极了，它们低吼着，步步紧逼，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一匹体型较大的头狼，似乎是忍耐到了极限，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后腿蹬地，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站在最前面的哈森！
哈森惊恐地举起木棍，但动作显然慢了一拍！
眼看那匹头狼张开的血盆大口就要咬中哈森的喉咙！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点寒星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噗！」
那匹凌空扑起的头狼，喉咙处突然爆开一蓬血花！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扑势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