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上前,将失魂落魄的柳妃架了起来。
就在柳妃被拖到书房门口时,她忽然回过头,目光越过侍卫,直直地看向一直垂首立在一旁的冷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凄凉的弧度,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呵……你以为……你赢了吗?这王府……吃人的地方……谁也逃不掉……我在
话音未落,她已被侍卫粗暴地拖了出去,消失在雨幕和黑暗中。那怨毒的话语,却像冰冷的蛇,缠绕在书房内每个人的心头。
冷焰心中警铃大作。柳妃临去前的眼神和话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和未尽的意味。她是在暗示什么?这王府里,还隐藏着更深的危险?
萧绝显然也听到了柳妃的话,他脸色更加难看,烦躁地挥了挥手:「都退下!」
「是。」管家和侍卫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书房的门。
转眼间,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萧绝和冷焰两人。空气再次凝固,雨声显得格外清晰。
萧绝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闭目不语。接连处置了赵莽和柳妃,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以及更深沉的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他身边的人,似乎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依旧恭敬站立的冷焰身上,复杂难明。
「先生,」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审视,「今日,多亏了你。」
「王爷洪福齐天,草民不敢居功。」冷焰连忙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只是侥幸识得那‘焰蚁’之痕,恰好为王爷分忧罢了。」
「侥幸?」萧绝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眼神锐利,「先生似乎,总能在这重重迷雾中,找到关键之处。先前是赵莽,如今是柳妃。这份敏锐,可非常人能有。」
冷焰心头一紧,知道萧绝的疑心病又犯了。她今日表现得过于“出色”,难免引起他的警惕。
「王爷谬赞,草民惶恐。」她将头埋得更低,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谦,「草民只是一介医者,深知用药如用兵,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而对药材特性、以及可能引发的种种迹象,格外留心些。今日之事,实属巧合,若非那素问手腕上的疹痕太过特殊,草民也未必能察觉端倪。」
她再次强调自己的“医者”身份和“巧合”,试图淡化自己的主动性。
萧绝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深邃,仿佛要透过那层恭顺的皮囊,看穿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突然,萧绝毫无征兆地问道:「先生以为,那封匿名信,来自何人?」
冷焰心中警兆顿生。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问题。回答得好,或许能进一步获取信任;回答不好,立刻就会引火烧身。
她沉吟片刻,谨慎措辞:「回王爷,此事……草民不敢妄加揣测。写信之人,似乎对王爷所中之毒以及解毒之法颇有了解,其目的……看似示警,但时机巧妙,难免有借刀杀人、搅乱局势之嫌。或许……是王府内部的知情者,或许……是外部与王爷为敌之人,想趁乱牟利。」
她将可能性铺开,却不给出确定答案,把皮球又踢回给萧绝。
萧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借刀杀人?搅乱局势?先生分析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压迫感十足,「那先生以为,此人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冷焰感到后背渗出丝丝寒意。萧绝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寻求她的分析?
她稳住心神,缓缓道:「王爷接连肃清内患,赵莽、柳妃相继落马,王府内部必然人心惶惶。若那写信之人意在搅局,此时或许会暂时蛰伏,静观其变;也可能……会寻找新的突破口,继续兴风作浪。至于外部之敌,或许会趁王爷内部不稳之机,有所动作。」
她说的都是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但结合眼下情境,却也挑不出错处。
「新的突破口……」萧绝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再次落在冷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权衡,「先生觉得,本王如今,该如何应对?」
冷焰心念电转,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稍微改变自身处境的机会。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也不能毫无建树。
「王爷,」她斟酌着开口,「经此一事,王府内部确需整肃,但雷霆手段之余,亦需稳定人心,以免生变。对外,则需加强戒备,防范未然。至于王爷的康健……」她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向萧绝,「乃是重中之重。草民恳请王爷,允许草民重新查验药库所有药材,尤其是参类,确保无误。同时,草民需根据王爷最新脉象,调整方剂,尽力为王爷清除余毒,稳固根本。」
她将重点引回了萧绝的身体健康上,这是她作为“医者”最正当、也最能体现价值的领域。同时,提出查验药材,既是尽责,也能借此机会了解更多王府内情。
萧绝沉默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冷焰的心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些,从瓢泼之势转为了淅淅沥沥。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深深看了冷焰一眼,那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之前的凛冽杀意似乎收敛了些许。
「准。」他吐出一个字,随即又道,「先生今日也受惊了。日后,先生所需药材,可直接向本王禀报,由……本王亲卫负责采办调配,不必再经他人之手。」
冷焰心中一动。萧绝这是收回了她通过王府常规渠道获取药材的权力,转而由他的亲卫直接负责?看似是给予了更高的权限和保障,实则是将她与外界联系的潜在渠道彻底切断,并将她置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福祸相依。获取信任的同时,也被捆绑得更紧,监视得更严。
「谢王爷恩典!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为王爷调理凤体!」冷焰压下心头思绪,恭敬谢恩。眼下,她没有反对的资格。
「嗯,」萧绝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丝倦色,「先生先回静心苑吧。查验药库之事,明日自会有人带先生前去。」
「是,草民告退。」冷焰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走出凌绝阁,雨后的凉意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驱散了书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抑。但冷焰的心头,却没有丝毫轻松。
柳妃临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话语,萧绝更深沉的猜忌与掌控,还有那封不知来自何方的匿名信……一切都表明,这王府的漩涡,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赵莽和柳妃的倒台,露出了其下更幽深、更危险的暗流。
她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的天色,深吸一口气,在两名玄甲侍卫的“护送”下,朝着静心苑走去。
脚下的路,还很长,也很险。但无论如何,她已在这惊涛骇浪中,又艰难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回到静心苑,院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两名侍卫隔绝在外。冷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缓缓舒出一口气。今日一番惊心动魄的博弈,耗费了她大量心神。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庭院,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柳妃倒了,但真正的敌人,或许才刚刚浮出水面。而那封匿名信……她隐隐有种预感,那或许并非完全来自敌人。
会不会是……定北侯夫人那边,在无法直接与她联系的情况下,采用的某种迂回示警或助攻的方式?
无论如何,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确认外界的消息。
夜色,在淅沥的雨声中,悄然降临。王府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潮。
属于冷焰的致命游戏,还在继续。而下一局,很快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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