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三级灾情直报网试点”的方案折好,放进随身的布袋里。她没回议事厅,而是直接上了马车。车夫问去哪,她说北原乡。
马车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进村时太阳正高。几个孩子在路边玩石子,看见马车都没抬头。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两个老人,一个抽烟斗,一个摇扇子。他们看见马车停了,互相看了一眼。
艾琳下车,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她从布袋里拿出那张问题清单,翻到中间一页。上面有一行字被红笔圈了出来:“如何让农民愿意尝试不熟悉的作物?”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然后收起纸,朝村公所走去。
村公所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未和申到了有一会儿了。未穿的是粗布衣,脚上是泥鞋,手里拎着一卷图纸。申背了个包袱,里面装着几本册子和一小袋种子。他们看见艾琳,点头打招呼。
“人齐了。”艾琳说,“咱们去田里开。”
几个人出了村,往北边走。地是刚翻过的,土块还新鲜。远处有几头牛在吃草。他们在一块空地上停下。未铺开图纸,是玫瑰园的规划图。他说这块地一百亩,前三年种大马士革玫瑰,花用来提炼精油,枝叶还能做肥料。政府出种子和技术员,村里出劳力。头两年收成归集体,第三年按户分配。
申接着说他的项目。他打算养高山绒山羊,产奶做乳酪。这种羊吃得少,耐寒,粪便还能肥田。他带了品种图册和市场价单。说国外已经有稳定收购渠道,只要产量跟得上,不愁卖。
讲完后,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酉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他蹲下,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土是松了,可种花和养羊,跟种麦子不一样。”他说,“花要是没人要,烂在地里,算谁的?羊要是没草吃,冻死了,又算谁的?”
未说:“有保底收购。价格写进合同。”
酉摇头。“合同我认不得。我就问一句,亏了钱,是不是我们自己担?”
艾琳说:“不是。前三年亏损,由专项基金补。”
“真补?”酉看着她。
“我立字据。”艾琳说。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往前凑了凑。
艾琳说:“不止是补钱。技术员会常驻村里,教怎么育苗、怎么剪枝、怎么防疫。每个月有培训课,谁都能来听。卖出去的钱,八成归农户,两成留作集体周转金。”
未补充:“精油厂我们已经在建,离这儿三十里。两个月内能投产。”
申说:“乳酪作坊也一样。设备都订好了。”
酉还是没松口。“新东西难上手。万一弄砸了,一年白干。”
艾琳说:“所以先试点。只选自愿的户。你们可以先拿半亩地试种,看看行不行。不行就翻掉,改种别的。”
“那要是试成了呢?”旁边一个年轻男人问。
“成了,第二年扩一倍。第三年全村推。”艾琳说,“政府贴一半成本。”
“贴多久?”
“直到你们能自己跑通流程。”
人群又安静下来。这次是那种快要做决定前的安静。
酉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要试。”他说,“我家有两亩坡地,一直不出粮。拿它试玫瑰。”
“我也试!”刚才那个年轻人喊,“我家后院能搭棚,养羊!”
一个接一个,举手的人多了起来。
艾琳让书记员登记名字和地块。未和申开始分发资料。有人围上去问细节,比如花什么时候开花,羊能不能圈养。申一个个答。未拿树枝在地上画图,解释灌溉路线。
艾琳走到地边,踩进翻松的土里。她弯腰,又抓了一把土。土是褐色的,有点湿。她捏了捏,没碎。墒情不错。
她回头对随行官员说:“不是看数字报丰收,是要看地里长出了什么新东西。”
官员记下这句话。
太阳偏西时,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新政策的明细贴在上面,用大字写了要点。酉站在最前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他识字不多,读得很慢。旁边有个孩子帮他念。
艾琳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大人,”酉突然转头,“要是花开了,没人来收呢?”
“我会来。”艾琳说。
“要是你忙呢?”
“那就派专人来。每天报进度。”
酉点点头。他又看了一会儿告示,伸手摸了摸纸角。“我爹一辈子种麦子,我种了三十年。现在要种花,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就对了。”艾琳说,“踏实的时候,往往是该变的时候。”
酉笑了下。他指着另一行字:“这条说,技术员住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