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最后一行字写完,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将纸推开,换了一张新的。书记兵站在门外等指令,但她没说话。屋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过了片刻,门被推开。税官庚走了进来。他穿着旧袍子,袖口已经磨破。他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封皮发黑,边角卷起。他走到案前,把册子放下。
“大人,这是北三郡今年的税收记录。”他说。
艾琳翻开册子。第一页就写着:东洼村,田亩三百二十,实收麦粮四百三十斤,折银八钱六分。她翻到下一页,南岭角,田亩二百九十,实收麦粮四百一十斤,折银九钱二分。
“地少,粮多?”她问。
庚点头。“去年歉收,百姓存粮不足。可税额照旧,只能卖牲口、拆房梁凑银。”
艾琳合上册子。“你们按什么标准收税?”
“按田亩。”庚说,“每亩定额七分银,外加劳役三日。”
这时另一人走进来。税官辛。他衣着整齐,腰间挂着铜牌。他也放下一本册子。
“这是南五郡的账。”他说,“我们那边土地肥沃,产量高。但税率低,国库进账少。”
艾琳同时打开两本册子对比。北方每亩收七分银,南方也是七分银。但北方亩产不到一石,南方亩产近两石。
“一样的税,差了一倍的产出。”她说。
辛立刻接话:“若不加税,南方富了,国库穷了。百姓偷笑,朝廷吃亏。”
庚马上反驳:“我们那边连年干旱,田都荒了。再加税,人就要跑了。”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一个说贫地不该重税,一个说富地不能轻赋。争得脸红脖子粗。
艾琳没有打断。她起身走到墙边,侍卫早已挂好全国赋税分布图。她拿起炭笔,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北三郡,土色灰暗;南五郡,土色深褐。她又取出戊昨天送来的土质图,叠在一起看。
完全对不上。
她回到案前,对书记兵说:“去取己昨日报上的春耕劳役统计表。”
书记兵很快拿来。艾琳翻开,逐行查看。北三郡,春耕期间平均每人出工十八日。南五郡,平均七日。
“人在田里的时间,差了一倍多。”她说。
庚低声说:“修路、运粮、建仓,哪样不要人?上面派任务,我们只能摊到户。”
艾琳看着表格,忽然问:“如果现在推行全国统一税率,会怎样?”
没人回答。
她转向财务官员壬。壬一直坐在角落,没说话。他穿着灰袍,手里抱着几本厚账。
“你说。”艾琳看着他。
壬站起身,打开手里的文书。“我算了三个版本。第一,全国统一定为每亩五分银。结果是——北方百姓负担减轻,但国库三年内减少收入三成以上,无法维持军饷与工事开支。”
他翻页。“第二,统一定为每亩一钱银。北方百姓承受不起,逃亡率预计上升四成,田地抛荒面积将扩大两倍。”
他又翻一页。“第三,维持现状。南北差异继续拉大。十年后,南方私藏财富占全国六成,北方人口流失过半。”
屋里静了下来。
艾琳盯着那三组数字。她想起昨夜在南岭角看到的老农丙。那人蹲在干裂的地里,手里捏着一把沙土,一句话不说。
她开口:“有没有第四种办法?”
壬点点头。“有。按地区经济状况分级征税。”